沈南宝闭上眼,慢慢握紧拳头,「更何况,一次和亲,得需置办多少金银,这么一箱箱抬去赤那族,不正正给他们送军饷?」

萧逸宸怔了怔。

他惊讶于她仅从只言片语里,就能摸到问题的根源,这种对事情通透是朝野上下那么多说着「为国」云云之人都比不上的。

或许那些人也都瞧出来了,但战火没烧到自个儿的家宅,自然不慌,也自然乐得叫旁人牺牲。

反正一夕安宁,那也是安宁呐。

当然,他更惊讶于的是,那么娇娇柔柔的身躯里,竟然有着比许多所谓爱国之士更尖锐的信念。

这样的信念叫他血潮澎湃,却叫他深深感以恐惧。

他不敢细想她要是知道朝中的事会作何打算,但决计不是现在这般当个普通的家宅夫人,偷过着清闲的浮生。

萧逸宸忍不住拢紧了她的拳,「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替你姐姐她们气,也是替那些真正为国的寒士伤情,可现在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战火蔓延到我们时,尽量周顾好自己,也尽量帮衬一二到那些将士。」

隔着一层水雾,沈南宝看萧逸宸都在颤抖,「所以,你才同陈方彦开设的这个米铺和铁匠铺。」

他不说话,却是最好的默认。

而这点默认,就像是冷风里星星将熄的一丛火,虽不够温暖,却足够点亮沈南宝寂灭下来的眸,她回握住萧逸宸,「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打明儿起我就去米铺替你置办。」

萧逸宸踯躅了下道好,那精瓷的脸映在潇潇的穹隆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忧愁,可是在沈南宝看过来的时候,却又笑了,「菜凉了,先吃罢。」

因萧逸宸还要忙,沈南宝同他吃过饭后,便收拾了碗筷拎着食盒往家赶。

先前过来的轻快被满腔的沉郁替代了,以至于走在路上都死气沉沉的。

风月那么闹腾的一人儿,瞧着高高挂顶上的老爷儿也兴叹了起来,「目下这点太平只怕很快就没了罢。」

她没有沈南宝那些大情怀,她眼孔子浅,担心的不过是身边人的安危,「方才听公爷那话,赤那族的铁骑不多时就要踏平这里,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跑?还是……早晓得还置办这些货做什么,全折算成现银金子,日后上路好打发人呐。」

沈南宝道:「公爷既置办了这处宅子,那定定有他的道理,你就甭担心,至多,咱们日后多节节衣食。」

然而这样并不能宽解风月的忧愁,一路直到屋子里那脸都耷拉着,活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前来迎他们的绿葵不明就里,却没急着问,只笑着向沈南宝屈了屈膝,「夫人,方才小的听那外面人闲讲,说是那王婆遭了。」

怎么遭的,那多亏沈南宝当日出的那个主意。

王婆本来隔日又要上门去找那陈大夫的麻

烦,结果刚到了门口,就被三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挡住了去路。

王婆见那阵仗有些怕了,就在外头做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可那些大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招来,压根不理会这等啼哭,也不顾忌什么尊老,上去就是一耳刮子,当场把王婆扇懵了。

并还警告王婆,再来这闹腾,就不止是打脸这么撇脱的事了。

打人不打脸,何况还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王婆当即觉得臊脸极了,操着刀子一样的喉咙,直吼着「杀千刀的,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迫害老人,不遵孝道,不敬长者」。

「狠话撂是撂出来了,但雷声大雨点小,都过去了两日了,也没听那登闻鼓有个响。」

风月听到这里才开了怀,「那个王婆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儿,她哪里敢真报官呐。」

绿葵道可不,「就算报了官,到了官府,也就跟上次一样,押进牢又是好几日的功夫。家里没个人照顾,那刘家大郎二郎只怕要活活饿死在席上。」

风月摇了摇头,「也不至于,这不还有那个陈芳么,就算再生病了,也要撑着下床伺候她那些心肝呐,再不济也有那个乳娘,再怎么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横死在床上罢。」

说到这里,沈南宝也问了一嘴那乳娘。

绿葵道:「没什么风声,想来没掀什么波澜,毕竟现在刘家一家都成了全恭州的笑谈,各个都伸长了脖儿等着趣儿呢。」

这话倒说得风月满心满肺的佩服起来,「要是搁我去,别说这么半月了,就是两天都待不下去,她竟然能待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