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腹诽,心中携了怒又不敢发出来,只能哀哀地朝赵老太爷道:“祖父,我哪敢呐,我也只是求殿帅庇佑一下罢了。”

说完,抬眼看向萧逸宸,那精瓷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

沈南宝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着了他的道。

敢情人是在这等着,等着她摇头,等着她否认,这样赵家老俩就能理所应当地反思,既你不是这么说,那人堂堂指挥使凭何这么屈尊纡贵做这等子事?

果然,赵家老俩听了这话,也不过一晃的辰光,脸色就变了,左瞅瞅萧逸宸,右瞅瞅沈南宝,瞅到最后默然了下来。

萧逸宸善度人心,也明白有些事只能点到即止,至于后续,那得等自个儿的发酵才行,反正五姑娘都喜欢他了,两情相悦的事,他何必急于这一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遂他闲闲笑了,清冽着一口嗓音疏疏道:“都说了是小事,不足挂齿的,老太爷,老夫人,您们也不要太过纳怀了。”

其实这话到这里,识趣的人早就退下了,任沈南宝和赵家老俩享一享天伦之乐,但他偏不,滚刀肉似的杵在那里,尽可能地尽地主之谊。

沈南宝当然明白他的想法,自然也想过拿这事作伐一应回绝了他,可是,一想到真要这么决绝,她又忽而不忍,这种不忍在方才祖父说了他拨冗帮衬的那席话后达到了鼎盛。

就这样罢。

这个在外端稳,有阅历的男人,在她跟前却露出小孩一样的玩性,但孩子气归孩子气,却也不忘周顾她,还有着为了得到她不顾一切的果勇,以及挚诚。

这样的挚诚,是她在旁人,就是在陈方彦身上从未感受过的热忱。

就跟那煌煌天日,能把人晒化了。

所以她到底还抗拒什么呢?

纵使日后他变心,那至少这一刻他是真挚的,热烈如火的不是?

至于方才的委屈,总归从前她也给他受过,如此两两相抵,也就罢了。

沈南宝这么想,那厢赵老太爷和赵老太太却不这么想,四目相视,与了各自一颔首,赵老太太便擎起沈南宝的手诘问起来。

“猴儿息子!你瞧瞧你这些事做的!萧指挥使宽量不为此见怪,体你意的为你周顾,你怎么就越性起来了?还这么巴巴地跑到人府上硬捺着人替你做事?你这样成什么体统?你沈家的长辈们晓得你这些事么?你出来了多久?你出来这息可告知了他们么?到时候他们发问起来,拿家规教训你怎么得了?”

早年赵老太太就是骂得乡间邻里见了她就锯嘴的大能,此刻把话翻个花样,用来恭维自也不在话下。

就是萧逸宸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震惊之后,刚要说话,赵老太太一个踅身,屈了膝就开始请罪。

“萧指挥使您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可惜我是个短见的人,又是胳膊肘往内折的性,这当下不好拿着自家姑娘在这里干耗着感恩您,得紧顾着沈家那壁会不会拿了这事作伐她,遂得赶快掣了她回府,去向殷老太太请罪。”

临到这份上,谁听不出‘唯恐’、‘避如蛇蝎’这样的言外之意。

只是都碍于表面,不好把窗户纸戳破。

但不戳破归不戳破,萧逸宸大好的心情少不得被这通话折没了,不过还是得维持一副好笑貌,努力牵了牵唇,“老安人,我明白的,五姑娘出来也挺久了,是得回去了,不然要招闲话的。”

说罢,唤了声坤鸿,让他把人送出去,自个儿则说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远送了。

话里有着很明显的敷衍,赵老太太和赵老太爷那么精刮的人,却佯作听不出,只往外撂一些冠冕堂皇的言子,然后牵着沈南宝就往外走。

在将跨过门槛时,沈南宝回头望了一眼。

萧逸宸负着手,站在那片天光拂及不到的地界儿里,暗仄的影横亘了他整张脸,零星的一点火光飞溅,划亮了他嘴角的轮廓。

那嘴角,微抿的,一点清寞笑意。

就好似,曾经历经了数回,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