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越清楚,心头便越发火热。

这种火热比刚才的药性还要烈,能烧得她全然没有理智,不管不顾,只想牵了他的手,同他说,‘就这样罢,即便你日后变心,我也要追赴现下与你短暂的这一刻相欢’。

但这样自私的念头只存在脑里一瞬,很快她便想到了前世,那些无人问津的日子里,她的苦苦煎熬,她的艰难拃挣,她还要再重回那样的境况,再此品咂一番么?

那这样,她重生的意义在哪里?

从这个渊薮掉进了另一个渊薮么?

她不要。

她努力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不止为了报仇,还是为了靠自己走出一番天地。

沈南宝垂下了眼帘,交织的浓睫盖住了眸底的光,叫萧逸宸看不清她的想法,他只是觉得刚刚还有些相近的两人,此刻又分隔出了一条鸿沟。

那鸿沟,他怎么都跨不过去。

但,跨不过去,他也要跨,他都追她追到这地界儿了,也没什么脸皮了,也不忌讳着再掉些份儿,遂他道:“五姑娘不也要回京么?一同罢。”

其实这样于她来说是双全的事。

但他还是怕她拒绝。

他被她拒绝了多次,也明白她性子里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

她但凡下定决心要同他断个干净,只怕就算而今火烧着了眉毛,她都要咬着牙自己去担那风险,都不承他的意儿,不接受他的援手。

就像对待谢元昶那样。

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她会么?拒绝他?

宽大的袖袍下,萧逸宸无措地拢了拢手指,忐忑跳动的心擂鼓一样,让他有些不敢看她,撇过了脸,微微把唇峰抿了起来。

沈南宝看过去,颀长的身量被他拗成了凄寒的形状,心里无端一阵抽搐,刚刚定好的心又这么泛起了涟漪,波澜得她到嘴的拒绝婉转出了另一个花样。

“好。”

萧逸宸几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讷在那里,目光瞠出惊异的芒,“五姑娘,你要随我一道回去?”

那声音夹缠的喜悦,罗兜都兜不住的往外渗,听得埋着头的杵臼终于忍不住的抬起了头,用一种鲜异的眼神打量他的主子。

人姑娘答应就答应了呗。

现下这个境况,这五姑娘除了接纳主子的援手,还能怎么办?

主子值当为这样板上钉钉子的事大惊小怪么?

其实不说这个,就是拿主子欢喜五姑娘,为五姑娘千里迢迢奔赴金陵这事来说,他就不甚明白。

自他来看,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人皆有之,他们做男子的主动点是属常。

但感情是一场双方的打擂,不啻官场的把臂周旋,需得你来我往,你与了我便宜,我方与你便宜么?

这么一杆子地奉承,只会讨没脸,哪会抓住小娘子的心呐!

更何况他们主子要啥有啥,凭什么对一个五姑娘这么低声下气到这份上?

往常跟藕做似的浑身都心眼子的主子,怎么遇着五姑娘就这么痴障了呢?

难不成真真应了一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杵臼纳罕着,就着牵马儿的辰光,朝萧逸宸悄悄地喟了句,“殿帅,是个体人意的主儿。”

不明不就的一句话,说得萧逸宸冷了脸,“你突突的说这个做什么?”

杵臼嗐的一声笑,“小的就是方才瞧那么一茬子,有些感喟罢了。”

萧逸宸打量他,那视线凉得跟冰做的小刀似的,嗖嗖的,戳得杵臼心窝子都是眼,直顾透冷风。

杵臼忙掖住了笑道:“小的就是觉得主子体人意儿,先是体恤五姑娘着急那个丫头,捎信让人注意着,后又顾及人小娘子脸皮儿薄不好拉脸子求,所以主动请缨送她回去。”

萧逸宸端稳的神情露了点慌,瞅了一眼那在凉棚下歇气的沈南宝,朝杵臼低斥,“你话拐话的到底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别跟我在这里耍花腔!”

杵臼便不敢兜搭了,忙道:“小的就是觉得主子这么体人意何不妨把风月的事告诉五姑娘,这样人五姑娘也不必这么着急,您瞧瞧……”

他还没说完,萧逸宸就转过了脸看他,“你胆子越发的大了,我的事你都敢过问了。”

杵臼掌了自个儿一嘴巴子,便不说了,去喂马,去铺轿,留萧逸宸一人杵在那儿细想。

等他想明白就知道了。

感情这事就这样,旁观者清。

现今他将主子从那漩涡里提溜出来,主子就能看清楚自个儿先前做的事有多离谱,也自然能想明白,这追小娘子哪是捧着一颗赤诚的心兀笃笃地塞到人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