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帝姬不由撇了嘴,盛世洲这时却已作了揖道:“张太监是官家的近侍,帝姬拖怠久了,未免要起疑。”

“这点由得你跟我说么?”

永福帝姬满脸的不耐烦,又看了眼沈南宝,蠕了蠕唇,终是不甘心地道:“来人,送二姑娘出宫。”

一场噩梦就这么过去了,沈南宝踏出宫门的那一刻,简直蹈在了云雾似的,浑身泛着软。

她忍不住一跌,幸得好绿葵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

风月晚了一步,双手悬挂挂的置在空中,满眼的茫然,满脸的劫后余生,“小的方方真以为要栽在里面了。”

听了这话,饶是那么沉稳的绿葵也忍不住切齿,“好歹是帝姬,做这么龌龊的事,逼人就范!”

风澌澌流过鼻尖,沈南宝吮吸着,满心脾沁润,她的声音因而缓沉了下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们以为是怎么深的?越是这种尊贵的地儿,越是这种宫禁森严的地儿,里子不晓得烂臭到哪里去了!”

可不。

蚁穴最多的地儿,就是那些看似堂皇,却要搭许多木头桩子的地儿。

风月嗐然,擦眼抹泪道:“小的回去定定要替官家烧几根高香给菩萨,告诉菩萨官家的大恩大德!”

沈南宝嘴角扯了下,“那你谢错了人。”

风月怔了一怔。

“你该谢陈都护。”

瞠如铜铃的目,挂满脸膛的泪,凑在一起,滑稽得让沈南宝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风月见状,跺了一脚,“姐儿,您还笑!您快告诉小的,怎么会是陈都护?”

绿葵却很好想过来,“他瞧见姐儿进宫,必知姐儿这一行艰险,遂夹脚跟了进来,请示了官家,借官家的手从中作梗。”

沈南宝默然,她回头望着那片浓蓝海里高而阔大的宫门,喃喃道:“我其实不想欠他的人情,我原以为帝姬同我一样,有着相似的命相似的运,至少能够兮兮相惜,我应该能说动她,没想……”

沈南宝笑了下,“是我太天真了,你永远无法切实体会人家的感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

一阵阵的凉风吹上来,沈南宝听到猎猎作响的襞襀开阖声儿。

她望过去,夕阳从城墙的另一头射过来,打下一线线昏聩的光,陈方彦站在那线光景里,一张脸被分割成明暗的两面,却还是记忆中那样的俊郎,那样的丰润,只是少了些真切。

真切的……关心。

“你还好吗?”

沈南宝垂下眸,点了点头,“多谢了。”

阴影里,陈方彦的嘴角扯了下,“不必谢我,你以后不要怪我就是。”

沈南宝怔了怔,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溜了过去,太快了,她捉摸不到,她只能将先前的疑问提出来。

“陈方彦,圣人……前世真的对我动过杀心么?”

陈方彦悲苦地笑了笑,“你觉得我会骗你么?”

沈南宝窒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方方永福帝姬字字句句,都摆明了圣人不过向借她和盛世洲的联姻,拉拢萧逸宸罢了!

圣人对她……一丁点杀心都没有。

陈方彦似乎读懂了她的想法,悠长的,延绵的一叹,“还没到什么时候。”

没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到?

沈南宝想不周章,努力回忆前世那段光景里,她到底遗忘了什么,她到底忽视了什么。

可是太久了,太久了,她记不得,想不到,咂摸不透!

也就是这时,官家的御旨隔日就登了门,告了府来。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北庭都护陈方彦,北郡侯之后,筮仕尔尔两载,惊才绝艳,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及冠三载无有妻室。兹闻郡王公女萧氏,诰封乡君,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约及芳年待字金闺,燕约莺期,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而今赐婚,望二人日后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皇恩。”

声声恍若钟撞,敲打在沈南宝的心上,每多念一字,她的脸便更白一瞬。

她的脑子更像水洗过一般,空惘惘的,什么想头都没有,她只是听到那内监的声音,像隔了洪荒,悠长地道:“钦此。”

“恭贺萧二姑娘喜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