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又一次沉闷下来。

陈卿山不禁长叹一声道:“远儿,你回来王府多久了?”

听到父亲突然发问,陈靖远也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回道:“孩儿返回王府也有月余了,估摸着再过些时日便两个月了。”

“两个月啊夏意也深了”

陈卿山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着,除了陈平之外,陈靖远和安幼芙并没能捕捉到他说了什么。

“这样吧,远儿,既然你不愿和边境筑城一事牵扯上干系,那你之后就跟着你大哥管理城内的驻军吧,你也算是重新回到军伍。”

陈卿山迫切地想要帮助陈靖远重新找回自己,他不愿意再看到陈靖远整日都是阴郁的样子。

自从决定要在边境筑城,需要用他来和安氏商会联姻之后,陈卿山就发现陈靖远开始沉默寡言起来。

明明他刚刚从边境返回,王府也正是用人之际,这本该成为他大展宏图的机会。

若是未来边境那座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巍峨城池能够在陈靖远手中日渐繁华起来,这该是一件多大的功劳。

陈卿山自然是希望陈靖远能够明白这一道理的,只可惜陈靖远始终把自己困在了自己设下的牢笼当中。

他渴望得到苏沐的心,他希望苏沐至少能够正视或者明白到他的心意,认可他,但曾经的苏沐没有,现在的苏沐就更加不可能,于是他挫败了。

之后突如其来的联姻事件越发加重了陈靖远心中的执念。

他始终不明白,甚至直到现在,在和父亲陈卿山对话的这一刻,陈靖远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自己和一个平民,一个甚至不是权贵出身的商会千金联姻。

王府已经穷困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是陈靖远得知自己需要和安幼芙成婚之后的第一反应。

但父命难违,更何况是要为了边境大事而做出的牺牲。

于是陈靖远只能把自己的这份不满和困惑压在心里,和原先的挫败沮丧一同发酵,不断刺激着心中疯狂种子的萌芽,直到安幼芙彻底将其引导出来,才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这些心路历程陈靖远自然不会主动向父亲陈卿山诉说,他也绝对不会寻找父亲的帮助。

因为陈靖远始终认为,自己的道路必须靠自己行走才有意义。

他的偏执就好似附骨的蛆虫,只要有一点缝隙,便会疯狂滋生。

尽管他屡屡因此受挫,可他从来没有停止自己对于心中执念的追逐,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停下脚步。

“呼~”

从父亲陈卿山口中听到军伍二字之后,陈靖远的心情便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一想到边境军营里自己那些曾经的下属或许正在前线为了争取流民、流寇以及异族贼人的支持而可能受到伤害,陈靖远便心如刀割。

他从不心疼贱民,他只在意身边的亲人和下属,正如他的执念一般,他的眼睛只容得下这么远。

陈靖远长舒一口气,再次缓缓摇头。

“父亲,王城驻军里现在大哥的威望极高,且驻军的职责是保卫王城安危,这可是极其重要的职位,若父亲让我和大哥都进入掌权,岂不是折了三弟的威严?”

陈靖远并没有直接把话说全,他甚至相对委婉地用“折了威严”来表示对于身居恭王之位的陈少安的冲撞。

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王城乃是陈家的私物,那么他作为雷州之主,当今恭王,岂有让最最重要的城内军权全数脱离自己掌控的道理?

且不论陈少安和陈卿山如何想,至少陈靖远认为,若是自己坐上了恭王的宝座,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卧榻之侧让他人酣睡的场面发生的。

“哈哈哈啊哈,远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兄弟三人之间难不成还有什么嫌隙不成?你害怕王爷会对你们有所怀疑?你和王爷少时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还整日跟在你身后,都是一家人,又不是把军权丢给了外姓人。”

陈卿山摆摆手表示陈靖远这是无稽之谈,他在王府日理万机二十余年,先王在世时他就已经执掌起了军政大权。

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几乎每一年,每个月,乃至每一天都有人在谈论陈卿山什么时候谋反,或是何时开始与王爷争权的风声传出。

结果呢?这些声音足足传了二十多年,王府还是那个王府,陈卿山还是那个陈卿山,不过是王爷换了人选。

听完父亲陈卿山的这番话,陈靖远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远儿,为父直接和你说了吧,为父不希望继续看到你这样消沉下去。为父明白你的委屈,但是无论你再委屈,也该和为父还有这些人说一说啊,你总是闷在心里,或是含糊不清就应对过去,为父只会一直替你担心。”

陈卿山绕到陈靖远身后把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上一次父子二人在房单独见面时陈靖远已经愿意敞开心扉了,怎么现在突然又紧紧闭合,而且像是出现了其他的更加沉重的心事。

“父亲,孩儿确实有心事,但现在不是告诉您的时候,而

且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都是孩儿的自怨自艾,无病呻吟罢了。不过请父亲放心,孩儿绝对不会有任何逾越之举,所以孩儿恳请父亲莫要再为孩儿操劳,就随孩儿去吧,也当是让孩儿休息一阵”

陈靖远说得又急又快,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狐狸,一连串的反应都相当耐人寻味。

“咯咯咯~山老,靖远的心思我最懂了,他就是不愿您因为他而分心,只不过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安幼芙适时抢戏,终于帮助陈靖远躲过了这一关。

“当真?”

“这自然当真,幼芙岂敢欺瞒山老?再者,靖远这几日同幼芙在一起时总说不能帮上山老的忙很是愧疚。所以他不是故意与您作对,也并非刻意逞强,靖远的心是好的,只不过现在的他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

陈卿山面带笑容,听完这番话后心中虽然很是畅快,但他仍然表现得像是不太相信安幼芙的这番说辞一般,连续又重新询问了陈靖远三遍才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