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江东重臣张昭,被孙权以“不敬”的理由,罢黜一切官职。 在张昭这位元老托孤重臣失去一切职务后,后来居上的陆逊,就隐隐间成为了当今江东众臣之首。 可自大朝会开始之际,位列众臣之首的陆逊,就一直未发一言。 站在前列的陆逊,距离孙权并不远,孙权能够很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方才孙权也一直在观察着陆逊的神色。 孙权对陆逊是抱有厚望的,他不希望陆逊如其他大部分朝臣一般未战先怯。 让孙权感到慰藉的是,陆逊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只是孙权也一直未从陆逊的脸上,看出其他什么异样的神色,例如棋逢对手般的激动? 平静,陆逊从始至终,他的神色就如一汪清水般平静。 这一点,孙权是感到不解的。 而现在正是孙权解开心中疑惑的时候了。 因为这一刻大殿内的所有人,由于孙权的话,都将目光注视上陆逊的身上。 这份沉甸甸的盼望,陆逊没办法不接,也不可能再继续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在众人期望的目光下,陆逊手持芴板缓缓来到大殿中央。 迎着孙权期待的目光,陆逊开口朗声说道: “臣以为,糜旸此来,是为东征。” 陆逊的第一句话,直接为糜旸的东行定下了基调。 而他的这句话,也让大殿内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逊作为当前东吴军方的第一人,更是东吴能攻下合肥的第一功臣,他对局势的判断,给朝臣带来的影响是不同凡响的。 一时间,满殿朝臣心中紧张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好似下一刻糜旸的兵锋,就会触及到他们的头顶一般。 不过孙权这时的心情,反而平稳了下来。 因为孙权察觉到陆逊在说这一句话时,他的脸色依旧平静。 孙权深知陆逊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他在认为糜旸是为东征而来时还能保持镇静,说明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谋划。 果不其然,陆逊紧接着又说道: “然臣以为,糜旸并不会急着动刀兵。” 当陆逊的这句话传遍大殿后,殿内众人包括孙权的脸上都浮现了诧异之色。 很快班列中就有一位大臣出来问道: “伯言此言何意? 既然伯言认为糜贼怀狼子野心而来,而以糜贼往日表现,他又岂会率六万精锐而安居,临荆襄万里疆土而息战乎?” 出来表达不解的大臣是为步骘。 步骘字子山,徐州临淮人士。 步骘早年迁居到江东避乱,担任孙权主记,后任海盐长。 由于是孙权的亲信,步骘的升迁过程相当快。 加上步骘本人的才能不俗,在镇抚交州及平定各地叛乱方面,都曾立下过许多功劳,故而孙权在称帝后,就拜步骘为右将军。 以步骘的过往来看,他无疑是一位知兵的人。 而建安二十四年以来,天下间凡是知兵之人,谁又没有对糜旸深入研究过呢? 步骘就是目前东吴朝内,出名的“糜旸通”之一。 以步骘对糜旸的了解,步骘认为糜旸身上有着年轻人那种显着的锐气。 遥想建安二十四年至今,不过七年左右的时间,可糜旸却接连打出了公安之战,西城之战,襄樊会战,梁州会战,及关中会战等着名战役。 由此可见,糜旸绝对是个闲不住的人。 像这么有锐气的人,陆逊却说他在率军到达荆州后,不会马上对江东发动进攻。 步骘自然是不信的。 不止步骘不信,很明显朝内许多人也对陆逊的看法表示质疑。 而面对步骘的疑惑,陆逊在对着御座上的孙权一拜后,便转身面对群臣说道: “兵有先声而后实者,按常理而言,今糜旸因北伐之势以乘吴,易使人震恐,正席卷之时也。 然北伐之后,汉军将士疲劳,不可便用; 加荆州残破许久,水军不治,糜旸所带六万军士,大多为梁益劲卒,兵疲之下,陆战尚且不豫,况水战乎?” 当陆逊说完以上的话后,见朝臣中还有许多人脸上带着忐忑的神情,他便又接着说道: “关中之役,非小战也;糜旸虽胜,然破军杀将,致仓廪空虚,百姓流离,数年难以恢复元气。 反观我军,休养数年,合肥一役,折损甚微又扩地千里,正是兵精气盛之际。 故彼有乘胜之势,我却有天时之优,一胜也。 再者: 彼革新军制,五兵虽利却将易兵新,军力未复,二胜也。 彼擅陆战,我精水行,大江荡荡,护我疆域,三胜也。 洛阳、黄河、义阳、江陵,彼各当有守,势分为四,而我军专力为一,四胜也。 从会稽至吴郡,稻田万亩,若彼趣江夏,熟稻千顷,为我之后,可支数年,五胜也。” “我军有此五胜,以糜旸之才,又岂会因一时锐气,而骤起大兵乎! 纵糜旸似当年曹操目空一切,执意东征。 我军有此五胜在,臣亦有信心,令糜旸步当年曹操之后尘!” 当陆逊洋洋洒洒地说完心中韬略后,满殿众臣的脸上都流露出震惊之色。 就是孙权也难以掩饰内心惊讶,不自觉地在御座上站起身来。 “操虽拖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 将军禽操,宜在今日!” 不知怎么的,听完陆逊的献策后,孙权的思绪不禁飘回到十数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一年曹操率二十万精锐南征,那一日殿内气氛亦如今日这般沉重,不安。 可就在众臣皆束手无策之际,却出现一白衣纶巾之英雄。 他就如今日的陆逊一般,脸带沉稳的为殿内的孙权及众臣分析时势,辨明利害。 “仅请精兵三万,瑜愿为将军破之!” 最后那人更是以一句豪气盖天的话,为上百江东君臣定下了抗争的基调。 “公瑾......” 孙权控制不住地,喃喃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同时孙权看向陆逊的目光,也变得愈发热切。 不仅孙权,当年曾参与过那场决定江东生死存亡议会的大臣们,现在他们都用一种怀念,惊喜的看着陆逊。 难道陆伯言,真能与公瑾相比乎?! 当这个想法在心中浮现时,众臣心中的不安感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当孙权从震惊和缅怀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后,他对着殿中的陆逊问道: “伯言以为,糜贼到荆州后,若不速战又当如何?” 对于这一点,陆逊心中也早就想好了答案。 片刻之后,陆逊就拱手答道: “臣以为,以糜旸之才,他至荆州后,当采王道之策,会以积蓄国力为首要。 一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操练水军,豫顺流之事。 二为发使告以利害,诱我民心,乱我根基。 三为厚待孙登,示仁厚姿态,安士民以亲远人。 三举齐发之下,加糜旸率重兵屯于边境,时光流转,难免境内会有人起叛逆之心,欲投彼也!” “故臣建议,陛下当择心腹之人充任边将,并令各边将统属于一人,再赐予那人生杀之权。 如此一来,纵事急,终不致大祸也!” 说上心中所有的对策后,陆逊对着孙权深深一拜。 而随着陆逊的这一拜,孙权看向陆逊的目光更加欣喜。 论个人军略,孙权实在一般。 可孙权数十年来,能一直保有江东基业,在于他有个很特殊的天赋。 那便是他善于识才,更善于辨别各种策略的优劣之处。 在孙权看来,陆逊当下所提的应对之策,无疑是十分恰当的。 孙权深深看了一眼陆逊后,又将目光看向殿内的群臣,他朗声问道: “诸卿以为伯言之策如何?” 殿内的东吴众臣在听到孙权的询问后,他们抬头看了一眼陆逊那挺拔的身影。 众臣虽无陆逊之才,可他们都不是愚笨之人。 陆逊都将利害剖析的如此清楚了,他们又岂会不知道陆逊所言,乃是当下对东吴来说最好的策略呢? “臣等附议!” 一时间,众臣都开口同意了陆逊的策略。 若你真有公瑾之才,那我等便愿信上你一次。 坐在御座上的孙权,见众臣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同意,他的脸上流露出喜色。 孙权喜得不仅是陆逊为他献上了佳略,他还喜的是,在陆逊的佳略下,众臣的语气变得坚定了起来。 人心,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可孙权知道,身为君主的他,还需要为陆逊的佳略上一道保险。 孙权从御案上拿起虎符,手中抓着虎符的孙权,正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朝着陆逊而去。 不久后,孙权就走到了陆逊的身前。 接着孙权就主动伸手将手中虎符交到陆逊的手中: “当年,朕曾将这块虎符,亲手交至公瑾的手中。” 孙权的这句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