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月峰草地之上,那只大白兔子吃完灵米粉后就又回到了石武的怀中,贴在他心口陪他一同睡去。晨曦的阳光并没有将石武唤醒,反而让沉睡中的他蜷起身子,把那只大白兔子紧紧搂了起来。

“这是哪?”石武恍惚中从地上苏醒,他以手遮挡头顶刺目的阳光,不解地看向周围。见自己是躺在一片黄沙地中,他有一种回到了当初望泊沙漠的感觉。

石武站起身子,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在不停地向前走着。他赶忙追了上去,在后面喊道:“你好,请问这是哪里?”

可那少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石武的话一般继续向前走着,石武好不容易追过去后用手轻拍那少年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着对方的身子就过去了。

石武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是虚假的还是那少年是虚假的。

“大白!公孙大哥!元叔!”石武又在这片天地间大吼了几声,除了茫茫黄沙上偶尔卷起的些许风声,没有任何事物回应他。石武看着那少年远去的身影,无奈地跟了上去。还好那少年的步子不快,石武没一会儿就又与他并肩齐行了。等石武偏过头去,只见那少年穿着式样简单的青袍,但那张如玉雕般的完美面容让石武见了都为之自惭形秽。他不知这世间为何会有这般俊美的少年郎,特别是那少年深邃又坚定的眸子,让石武都情不自禁地迈开步子,与他一同向前。

石武很想知道这少年在这茫茫沙漠中所为何事,而且看他样子,似乎早已口渴难耐。

突然,石武看到前方有个正在井边打水的方脸和尚,他将水桶提上来后,倒了一碗水主动递于那少年道:“阿弥陀佛,贫僧见小施主赶路匆忙,不妨饮下这碗清水如何?”

那少年郎笑着拒绝道:“谢过大师好意。我家中长辈与我说过,与人为善可以,但莫要受人之善。”

那方脸和尚亦笑着道:“善哉善哉,小施主身具慧根,乃是大悟之才。”

那少年没有回那和尚的话,只是咽了咽口水后就又继续向前走了。等石武跟着那少年又走了一大段沙地,那炎炎烈日已经将那少年晒得满脸通红,石武看到他被烈日蒸出满身大汗又被沙地上的热气全部烘干。石武都想劝那少年找处地方休息一下了,可这四处黄沙,哪有什么可以休息的地方。等他们好不容易来到了又一处水井边,只见一个圆脸和尚身旁放着一个水桶,他并没有向水井中打水,而是端坐在井边。

那少年主动上前问道:“大师,您口渴吗?”

那圆脸和尚看着那少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若是口渴,贫僧可以帮小施主挑一桶水上来。”

那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是拒绝道:“谢过大师好意。”说着,他朝那口水井望了一眼,再次坚决地向前走着。

那圆脸和尚双手合十道:“慧心通明,善哉善哉。”

那少年的双腿已经如灌铅般沉重,石武看到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他还是坚定地继续向前走着。仿佛在那少年心中有一个执着的信念,只要他向前走,他就能找到他想要的。

那少年的嘴唇已经干裂流血,他细嫩的脸庞也起皮生疼,不过他终于在这茫茫沙漠中看到了一口井,井边也没有任何人。他拖着疲累的身子快步走了过去,可等他扑到水井边时,却发现那口井只是一口枯井。石武看出那少年在这一刻产生了极大的动摇,他好像很后悔没有接受前面两个和尚的好意,但他还是没有多说一句,他只是抓了一把沙子如沙漏般将它们慢慢扬开,而后再次起身前行。

终于,在那少年又走了一天一夜后,他终于看到了这片沙漠的尽头。他的双脚已经磨出了一个又一个水泡,他后面的路程几乎是用爬的。在他的下巴触到沙漠尽头第一株青草的时候,他看到那两个和尚都端着一碗水出现在他面前。那两个和尚同时开口问他:“阿弥陀佛,小施主可要喝水?”

那少年觉得这既然已经是终点,那就应该得到自己的奖励,他拖着身子爬了过去,对那两个和尚道:“我愿意。”

那两个和尚同时笑了起来,石武看到那方脸和尚与那圆脸和尚慢慢合二为一,一个容颜肃穆的和尚出现在那少年面前,先前的两碗水也合并成了一碗,他举着那碗清水对那少年道:“喝吧。”

那少年看着那容颜肃穆的和尚,接过那碗清水道:“多谢大师。”

说完,那少年就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随着那少年将那碗清水饮下,少年身后走来的沙漠变成了一片片繁茂的绿洲,万物生机之中一只金色的四翼孔雀自一片星辰空间中缓缓飞出,落于那和尚的脚边匍匐等待。

石武和那少年一下子看得痴了,等他们再看向那肃穆和尚时,只见那和尚顶生肉髻,眉现白毫,睫如牛王,目色绀青……佛陀三十二相悄然立显,其身后更是现出一轮若烈日般的转轮。

只听那和尚道:“妙出世间,以一切智为大车,行八正道而入涅槃妙境,不再退没于生死之海,故吾法号‘善逝’。于此处涅槃妙境收汝为徒,汝可愿意?”

“徒儿愿意。”那少年双手举碗,跪地叩首。

石武见了也差点要跪地说愿意,不过他心中立刻涌起可敬但无畏的信念,随后直视那善逝佛陀。

善逝佛陀轻言道:“汝入得吾门,便以新生法号妙觉赐之。故往种种,当烟消云散。”

“妙觉多谢师尊。”原本还想说出姓名的少年将心中所想一一按下。

善逝佛陀言罢,那叩首少年头上一缕缕秀发缓缓落地,自那少年头顶自行生出九个金色戒疤。

善逝佛陀左手轻捏,那只金色四翼孔雀便来到妙觉跟前,善逝佛陀道:“凡尘纷扰,为师会将汝剩下之尘缘了尽,汝随为师坐骑先行去吾无量道场。”

那少年闻言便走上那四翼金孔雀的背部,端坐之后那四翼金孔雀飞空而起,妙觉眼前随即便开启一片漫天星辰的流光空间。石武想着那少年既然是他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那就应该跟着那少年一起走,于是也跳到了那四翼金孔雀的背上。只见那四翼金孔雀将自身金光环绕在妙觉与石武身上,带着他们一起飞去了那片星辰空间。

那少年似乎忘记了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而在他们飞入那星辰空间的时候,石武隐约听到身后有人大吼着:“善逝秃驴!快放了我家道子!”

而随着那星辰空间关闭,石武和那回头的妙觉就再也听不到什么了。

时光飞逝,石武才感觉过了片刻的时候,那少年已经在善逝佛陀的无量道场度过了漫长岁月。那少年慧根深种,有一经入耳几世不退之奇能,于来后的第六年凝佛陀三相,第二十年凝佛陀九相,在其九十九岁时,聚佛陀三十二相,修成佛门最年轻的佛陀金身。此后一直钻研佛经,直至在他熟读佛典三千藏之后,想要继续观阅佛家《往心经》时,如来、应供、正遍知三位佛陀之首齐至无量道场,在善逝佛陀欲将《往心经》拿出给妙觉佛陀前出了一道题。

桌案两端,善逝佛陀与妙觉佛陀相对而坐,刻着《往心经》三字的金色佛典正安放在桌案之上。善逝佛陀问道:“徒儿,若佛家佛子有一日被道家所蛊,汝应做何为?”

妙觉佛陀回道:“渡。”

“若渡之不得呢?”善逝佛陀道。

妙觉佛陀回道:“杀。”

善逝佛陀眉头轻皱道:“你万年来从未沾染一丝杀戮,为何会有这等杀戮之心?”

妙觉佛陀直视善逝佛陀道:“师尊带着杀戮之意而来,徒儿遂于本心所言。”

善逝佛陀点头道:“阿弥陀佛,既如此,佛门之外有一枯荣道主已至。是杀是渡,为师等你的决定。”

妙觉颂佛号起身道:“阿弥陀佛,徒儿去去便回。”

石武甚至都没有看到那妙觉佛陀是何时出去的,只是在那眨眼的功夫,妙觉佛陀就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回到了案桌前。他将那人头递给善逝佛陀之后,以心眼之力开始阅读起桌上的《往心经》,看着神态自若的妙觉佛陀,善逝佛陀带着那颗人头笑着离开了。

如来、应供、正遍知三位佛陀之首也并没有留下言语,只是石武发现,往后的妙觉佛陀开始了与道门的一次次杀戮,每杀一人就会被赐予多一本佛经。可等妙觉佛陀的佛经越读越多,他对于佛理的追求却越来越淡。在他的心中,似有一颗生根的种子在取下道门一个个道主的首级后开始发芽,自那之后,妙觉佛陀杀的道门中人更多了,但他换取经的次数却变得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