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年初二从秦都传来尊仪皇后太子姜鑫薨逝的布告后,秦国举国上下都停止了取乐活动。国丧期间的金平城也变得比平时冷清了许多,而身处琴音坊花船上的姑娘们更是闲了起来。这弹琴不让,下船也不能打扮,还要穿上素净衣服,她们干脆就不下船了。

与花船上姑娘们的闲闷心情不同,琴音坊坊主九凝自那布告传来之后就一直心绪不安,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最后只能将它归结为与阿大有关。她托了一个有事要去秦都的花船主,让他到了之后帮忙询问一下石家的情况。九凝平时在一众花船主人缘极好,那花船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等那花船主在大年初六冒着大雨回来的时候,九凝第一时间就过去问询,得到的是石昱已经被封为了异姓靠山王的消息,还有就是石家的麒麟子回来了,是个可以在天上飞的仙人。

见那花船主没有提及阿大和石武,九凝谢过之后就回去了。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以阿大现在的武功和神兵断罪在手,天底下应该没人可以拦他。

一连下了两日的冬雨让整个秦国都蒙上了一层寒意,金平城在大年初八的时候艳阳高照,就连阿绫都被早上的阳光吸引着去开了窗。不过她这只小懒虫怎会如此早起呢,她见自己的被窝冷了,就又蹑手蹑脚地跑去了九凝的房间,飞一般地钻进了九凝的被窝。可等她一进被窝,发现九凝的被窝里比她的还冷,而九凝正扶靠在梳妆台前闭目想着事情。

阿绫哆嗦着裹紧被子道:“坊主,您怎么没睡啊?被窝里好冰。”

九凝这才缓过神来,看着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阿绫,九凝没好气道:“你不乖乖在自己床上睡,跑我这来作甚。”

阿绫撒娇道:“我见外面天气好,就去开了窗让太阳晒进来。可我回去的时候被窝就不暖了,这才跑来想跟坊主一起睡。”

九凝笑了一声道:“你这小机灵鬼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阿绫见九凝心重重的样子,问道:“坊主您怎么了?阿绫看得出来,坊主不开心。”

九凝道:“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心里有些乱,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阿绫裹着被子坐起道:“可要阿绫帮坊主弹一曲安抚下心境?”

九凝这次是发自内心笑道:“好。不过等你睡够了再说吧。你看看你这双肿起来的眼睛,昨晚上又没好好睡吧。”

见被九凝看出来了,阿绫不好意思道:“是睡晚了。上次在金平城内买了六本《江湖别记》,我才看到第三本,那上面的内容真是太精彩了,好像那作者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打架一样。”

九凝哎了一声道:“给你买的那些诗词歌赋你不看,你偏偏要自己出去挑了买,还专门买那种打打杀杀的。我看你干脆随意挑一块传令玉佩去跟那些个想收你为徒的神仙修炼去得了。”

阿绫在床上打滚耍赖道:“我不!我要一辈子在花船上,我要坊主疼我爱我,每天给我梳头煮好吃的。”

九凝扶了扶额头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会这么宠你,要是换了别人,早被我扫出琴音坊了。”

“嘻嘻,坊主过来陪阿绫睡一会嘛,阿绫冷。”阿绫探着个小脑袋可怜道。

九凝拧她不过,捏了捏阿绫那张如粉雕玉琢般的细嫩小脸,就宽衣与她一同睡了。阿绫很喜欢被九凝抱着睡的感觉,那是一种温暖的安全的感觉。

这几日一直都没休息好的九凝也在抱着阿绫不久后睡着了,她已经在阿绫来之前就派出阿原去外面打探近来江湖上的消息,即便因此可能会暴露她的行踪,但九凝已经顾不上了,她只想知道阿大的消息。

老仆阿原并没有去附近江湖人的据点打探消息,而是独自来到了安平巷内第六间屋子前。他冷冷地看着左边门柱下的桃花印记,一个闪身就越过了外墙,进入了屋内。原来这老仆阿原就是金为插在九凝身边的那根针。因为他知道这间屋子九凝不会前来,所以就成了他跟无幽谷通连消息之处,看着屋内桌上放着的一份份信报,阿原当即打开了最新送来的一封,上面写着“任务完成,再无瓜葛”八个大字。阿原知道,点杀剑阿大应该出事了。他又迅速将前面的信报一一看过去,在看到余承、林守业被阿大所杀的时候,他心有了个模糊的概念。不过这都跟他没有关系了,金为的事情他不敢揣测,而且他最后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他已经是自由身了。

九凝和阿绫一觉睡到了午后,等九凝帮阿绫梳妆完毕,她想着阿原怎么还没回来。等她正要出去找人问一下时,阿原已经端了两碗银耳莲子羹过来了。

阿原道:“坊主,老奴午回来时坊里的姑娘说您和阿绫还在熟睡,老奴就没来打扰,顺带先帮你们煮了两碗甜羹。”

一见有吃的,阿绫第一时间过去端起一碗吃了一口,却被烫的直吐舌头。九凝见了皱眉道:“你慢点吃嘛。”

阿绫笑着道:“我肚子饿了呀。”

九凝也就不去管她,让阿原将另一碗银耳莲子羹先端进房里,然后出来跟她说话。阿原依言照做,而后关上门于一角处与九凝相对站立。

九凝问道:“江湖上可有我让你查探那人的消息?”

阿原摇头回道:“并没有。只是江湖上出了几件大事。”

“哦?什么大事。”九凝道。

阿原道:“相传铁掌帮少帮主与人结仇被杀害,黑道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蜂妙郎君被神拳无敌泰巅一拳打烂了半张脸……”

九凝没兴趣听这些,在再次确认江湖上没有点杀剑阿大的消息后,九凝放下心来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没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阿原故作疑惑道:“坊主,老奴不知该问不该问?”

九凝知道阿原心有疑问,说道:“阿原,我希望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

阿原听后立刻坚定道:“老奴的命都是坊主救回来的,老奴一定守口如瓶!”

“好!”九凝心情轻松道,“你去休息会吧,忙了一大早你也累了。”

阿原感激道:“多谢坊主。”说完,他就回自己屋子了,九凝没有看到转身之后的阿原流露出了一个由羡慕嫉妒转变为残忍得意的复杂眼神。

阿大真的高估了阿九,或者说,是小看了金为派出去的针。

大年初九的清晨,雷闫寺的僧众们开始了早课,念经诵佛之声传荡在整座霞峰上。这时候的台阶之上还没有什么香客,就连那些卖开光符的小贩都没有赶早起来,而是舒服地窝在被窝里。

而在霞峰的石阶之上,一个墨色身影正在一步步地向上行去。等他来到雷闫寺门前时,那个先前想卖长香给石武的小沙弥还在双手合十打着瞌睡。他迷迷糊糊看到有人来了,下意识地说道:“阿弥陀佛,施……”可他那个施主还没说完,他眼前已是空空荡荡,哪还有人。他不信邪地向山下台阶望去,台阶上云雾缭绕,他也没看到什么人。

那小沙弥挠了挠自己的光头道:“最近睡少了,都出现幻觉了?”

在小沙弥正自我检讨的时候,那道墨色身影已经停在了雷觉方丈的禅房门口。“咚咚咚——”三声清脆的敲门声让里面盘腿打坐的雷觉知道了来人是谁。

雷觉起身开门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