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巨大的钟声登时响起,灯火通明的议事殿内,一名穿着繁琐的宫廷礼服,梳着高高的发髻的官员正在面色惊慌汇报昨日玄阳谷的战况,官员们无不神色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乞颜弘吉从龙椅上站起,面对着满朝武,明黄色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图案,金丝封边,衣袖骤然一甩,大声呵斥道:“一群废物,不是说此战必胜无疑吗?为何会节节败退,还损兵折将五千余人,谁来跟朕解释一下?”

身穿绯红官袍的满朝武当即跪地,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眼看着乞颜弘吉又要发火,龙啸起身站了出来,长身玉立,一身暗红色华服,眼神如苍鹰般锐利,缓缓的看向龙椅上的男人。

“都是我等办事不力,还请陛下降罪。”龙啸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但此次的作战计划都是宋谋士所安排,我军不仅没有占到上风,还被带进了东岳军的包围中,不知是不是宋谋士有意而为之——”

乞颜弘吉缓缓退后两步,面色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好似从不认识,一股戾气在冰冷的空气里穿梭而过。“表哥,朕尊称你一声‘龙啸大人’,昨日宋谋士已死,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拿朕当傻子。”

此时此刻,大殿声势固然已起,无人不争相向龙啸这边望来,只见男人仍是淡然站着,好似丝毫不知自己惹了帝王之怒,黑发如墨,面无表情,隐隐透着几分落拓之气。

“正如陛下所说,宋谋士是畏罪自杀,玄阳谷大战失利后他担心祸患殃及家人,这才自刎而死。陛下若不信,尽可以问白虎将军,他一直与宋谋士在一处,定然比我更加知晓事情经过。”

整座大殿的官员无不争相翘首观望,视线又落在了白虎将军的身上,他牢记昨夜潇太后所说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撒谎,“正如龙啸大人所说,宋谋士是畏罪自尽。当时若不是龙啸大人当机立断,我们的大军怕是会尽数覆灭在玄阳谷,还请陛下明鉴。”

乞颜弘吉一身金色袍服缓步踱步,眼神如古井般缓缓望来,淡淡之威内敛不宣,发出一阵冷笑,“你们二人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一位衣袖间有细细的青鸾图腾的女官正疾步奔到大殿门口,跑进来跪拜道,“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您快过去看看吧。”

乞颜弘吉皱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两旁的太监急忙上前服侍,为他抚平衣衫上的褶皱,“退朝吧,此事改日再议。”

龙啸跟在乞颜弘吉身后,鱼贯穿过宫门,守门的侍卫眉心紧锁,和另外几名侍卫打了个眼色,冷风凄厉,吹过门檐。

经过连廊,路过御花园,就到了景阳宫,崇元帝死后,此处就成了潇太后的寝殿,为此她还特意找工匠修整了一番,看起来更加富丽堂皇了。由二十八道廊桥水榭,几百条雕廊画道交叠曲折而成。琉璃玉瓦,飞檐斗拱,以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东海珍珠为帘幕,汉白玉石铺垫在地,看上去巧夺天工,十分金贵慑人。

中殿供奉着酒神,是为正殿,间中以几条水道连接,兰草幽香,花团锦簇,丝竹鼓乐之声不断。

皇朝最尊贵的女子躺在软榻上,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彩金华服,身后有两名宫女侍奉着,仍旧不减华贵的雍容之色,只是面容清减,有些病态的苍白。

“母后,听说您病了,儿臣过来看看您。”乞颜弘吉恭敬地走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亲自上前侍奉喂药。

“昨夜寒凉,偶感风寒而已,不碍事的。”潇太后温柔的声音响起,看向了乞颜弘吉身后的龙啸,笑了笑。“啸儿也来了,都坐吧。”

乞颜弘吉看着母亲流露出对自己都甚少展露的笑意,有些忿忿地说道:“母后,昨日……”

“咳咳。”潇太后的咳嗽声打断了乞颜弘吉的话,“昨日玄阳谷的事情哀家都知道了。”

“表哥他们仗没打赢,还折损了五千兵将,这事难道就这么轻飘飘过去吗?”乞颜弘吉面色渐变,冷淡中又带了两丝落寞。

“跪下!”潇太后心下一凛,眉头顿时紧紧皱起,“如今时局动荡,多年来朝中派系争斗、东岳大军已经兵临皇都。近几年来,胡勒王族虽越发沉寂了下去,但也磋磨了我们不少兵力。还有一些王族世代累积,势力盘根错节,暂时的安分守己并不代表没有争权之心,一旦被他们抓到机会,必定会凌厉反扑,谋取高位。他们这些人,是潜伏在暗处的冷箭暗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射出来。”

“你身为皇帝,却不想着怎么去抓住胡勒王族的孽障,怎么杀尽东岳大军,反而有心思与你表哥斗嘴。哀家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乞颜弘吉伏跪在地,但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潇太后对龙啸的温柔对待,比起来,他这个亲生儿子却几乎没体会过什么母爱,心中不甘和愤懑的火焰愈烧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