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城城外二十里,李景胜骑着一匹黑鬃马,内着淡蓝色对襟暗纹锦缎襜褕,外披黑戈铁甲,立于夕阳之下,淡金色的光如丝线般,织入他漆黑的甲胄。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带兵打仗,可笑的是他一个堂堂皇子,竟成了别国的傀儡,还要反过来与东岳人自相残杀。

他不后悔这么做,毕竟人在屋檐下,只要获得乞颜弘吉的信任,得到一部分兵权,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迟早能杀回东岳去,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只是他心中憋屈,像堵着什么似的。一个皇子,竟只能做个副将,听从他人差遣。可仔细想想,向来小心谨慎的乞颜弘吉怎会放心让他一人调兵遣将呢?

“三皇子,您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青龙将军骑马过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李景胜变脸似的换上了那副温尔雅的笑脸,“青龙将军,我如今只是个副将,一切还得听您的指挥。”

“三皇子言重了,上次多亏您在太子殿下面前帮末将求情。若非三皇子仗义执言,末将还不知会落到如何地步,大恩不言谢。而且这位新来的楚将军究竟几斤几两,您比我清楚的多。”青龙将军脸上的笑意隐晦不明,也许是上次被楚云飞的气势骇住,他始终觉得东岳的新将军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这次好不容易拉来个垫背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总能有人一起担着。

李景胜早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微不可查的斜睨了青龙一眼,微笑道:“那就多谢青龙将军抬举了。我是这么想的,先派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们乔装打扮混进乌城去,将大毒师给的药粉下入他们的军粮和水源中。等对方将士们丧失战斗能力,我们再一举南下,攻破乌城。如此一来,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快哉?”

“不愧是三皇子,到时城中都是病弱残兵,我们兵不血刃就能攻城略地,这等计谋末将佩服。”青龙将军神情激动,抱拳高声道:“以后三皇子但凡有差遣,末将无有不从!”

乌城作为北域去往东岳的交通要塞,平日里都是络绎不绝的商队,驼铃轻悠,人流攒动。

可如今大战之后,城门紧闭,只有几个挑担来卖收成的农家,硝好兽皮待价而沽的猎户,以及零散来寻亲寻路的外乡人。门口兵卫盘查严苛,唯恐有细作和敌人入城。

李景胜派了五人扮作一支商队想要混进城去,还特意买了两匹骆驼,载着沉甸甸的货物,倒是很像那么回事。可来到城门口,面对如此严密的布防却犯了难。他们手中虽有籍契凭证,却没有通关的公。

可军令如山,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谄媚地来到城守军长跟前,“军爷,这是我们的籍契,您看看?”

这名城守军长体型十分高大威猛,身壮如牛,他仔细打量着这支商队,“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通关凭证可有?”

“军爷,我们兄弟几人是宁城来的,抛家宿店,飡风披星,离乡别井,准备往西域去。发卖了家产才好不容易换了些骆驼、土布、茶、丝绸等货。可惜遇到战乱,通关凭证还弄丢了。您行行好,给我们通融通融,放我们过去。”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了一锭银子,悄悄塞给了那名军长。

军长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欣喜,面色却不变,低声道:“看在你们身世可怜的份上,我就放你们过去,等出了乌城,早些去补通关凭证。还有——今日之事,不许对外人说道。”

男子没想到事情会解决的如此顺利,看来这东岳大军中也并非是铁板一块。他谄笑着拱了拱手,“军爷放心,这点儿道理小人还是懂得。您放心,等小人卖完这批货,回来的时候一定好好孝敬您。”

军长满意地点点头,“好,赶紧进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这位军长原本在京都是个正五品的分管佐领,差事闲散,又能捞些有谁。如今跟着楚云飞来到苦寒的边境之地,职位明升暗贬不说,还要日日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心中很是不忿。虽然打赢了几场仗,但军中不少人都不服楚云飞,认为他是凭借着家中的权势才坐上将军之位,并无带兵作战的经验。

好在李胤承把外祖留下的那支亲卫军交给了楚云飞,这才勉强撑起了他在军中的威势,盖过了流言蜚语。那些不服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暂时听命于楚云飞,但私底下仍是有不少小动作。

战事当前,楚云飞无暇顾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些人调入了后备军中,做些守城、喂马、运送粮草等杂事,军机要务尽量避免他们接触,以防走漏消息。

这五人鬼鬼祟祟混入城中后,就躲进了一间客栈里。趁着夜色才敢出来,悄悄摸到了东岳军存放粮草之地,又跟着一个小兵找到了平日打水的水井处,将毒药洒了进去……

次日清晨,一顿早饭之后,乌城中不少士兵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有些人甚至腹痛难忍、上吐下泻。

甚至连吴将军的视线变得模糊,胸口开始疼痛,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块重物压在他的胸口上。他的脸色苍白,汗水从额头滑落,身体开始颤抖。

“吴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出门练兵的楚云飞还未来得及吃饭,回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扶住吴将军。

“我……”他试图站起来,但身体的力量仿佛被抽走,又重重摔了回去,当场不省人事。

楚云飞看着营帐中倒得四仰八歪的士兵们,心中惶恐难安,“快把刘军医叫来!”

刘军医也是李胤承外祖的手下,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军医同普通的大夫不同,既要日以继夜地处理病患,又要处理战场上留下的尸体以防止瘟疫,连战马受伤也都归于军医的职责之下。

刘军医赶到后为吴将军把了下脉,又拿出银针试了试桌上剩下的早饭,“将军,卑职判断,我们的饭菜中似乎被人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