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率领近卫小队风餐露宿,一路疾驰,过新乐后,沙河河面已经结冰,顺利渡过沙河,已经进入中山府治下安喜县(今河北定州)。

完颜宗望南下,此为必经之路,曾大举攻城,无奈权知中山府知事、中山府兵马元帅陈遘据城死守,金兵连攻三日,中山府岿然不动。完颜宗望改攻为困,大军绕路南下,现在完颜宗望手下副都统韶合郎君,被任命为留守监军,率部围困中山府,为完颜宗望大军看好后路。

韶合为人谨慎,知兵善谋,是宗望手下为数不多的可用之才,所以被宗望给予厚望,这条咽喉之路,宗望万万不敢大意。韶合也深知责任重大,但手下一共加起来,才一个万人队,金兵只有三千人,剩下的六七千人,都是灭国投降后的契丹人和汉人降兵,这么一点兵力,四下围城明显不够。韶合把主力放在中山府南城门外,一部分留守北城,守住北撤之路,其余东西两个方向,却没有多余兵力屯守,只有巡骑哨探,主要确保有无大宋援兵,好随时禀报自己,从容调配兵力围剿。

韶合很小心,陈遘更小心。自己据城而守,还能多支撑些日子,要是开城出战,怕是人地两失,所以闭城不出。这样反倒是形成一种不进不退的局面,金兵无力攻城,只能围困;宋军不敢野战,只好据城而守。这样相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梁景的到来。

李猛一路上,死活缠着刘汝能学骑马,不愿意和他再合乘一骑。好在都是一人双马,刘汝能也是喜欢这个孩子,把自己的另一匹坐骑让给了他。刚开始,小李猛高兴疯了,一天摔下来,就不再啃声,但咬着牙,从来没有说过软话。

看着撇着大腿龇牙咧嘴的李猛,梁景笑了:“骑马不是那么轻松吧。进城了,让你刘叔给你上点药,过一阵子就好了。”

李猛用手背摸了一把鼻涕泡,笑了:“这不算是什么,我和爹爹赶脚的时候,一天脚底板不知道打多少血泡。哎,梁大哥,你们要进城吗?”

宋琦轻轻敲打了李猛的脑袋一下,道:“这不废话,不进城,我们来干什么?”

“那最好走东城门,一进城,有一家赶脚老店,地方可宽敞了,我和店主熟悉。”

“嗯,到时候再说。我们现在得先摸一摸情况,等傍晚时分进城!”梁景说着话,摆手叫过宋琦,问:“你和刘汝能小队去摸摸情况,一个时辰后必须返回!”

“我也去,我还知道一条近路,在东边。”李猛指指东边一个方向。

“你不要胡闹,宋大哥是本地人,不比你清楚。”刘汝能敲打着他调笑道。

“真的,今年八月我和爹爹送一个客商,比别的赶脚客少用了一天呢。”

“梁大哥,要不让小李猛一起去,我也是离开好多年了,路不一定都熟悉。”

梁景点点头,道:“注意安全,不能让金兵吊上了,避免接触,一定不能让金兵知道我们的到来。”

宋琦转身招呼一下,和刘汝能带着他的斥候小组上马而去。

梁景招呼其他人等,寻找着一片枯木林子,建立起防御圈,休整等待消息。

冬天的太阳跑得快,金乌西坠,西下的夕阳,金黄色的余晖斜射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折射出一道道绚丽的色彩。归巢的鸦雀,扑棱棱在树枝上飞起或落下,大团的雪花洒落下来,倒有不少落在警戒的周正脖子里,让他“恶狠狠”地咒骂几句,惹得旁边的梁景一个劲儿地取笑他。

三天了,难得有一丝轻松,紧赶慢赶,还是提前赶到了,这让梁景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周正看看日头,道:“统领,老刘他们该回来了。”队伍里,年长的近卫,一般都很尊敬的称呼梁景为统领,年轻的,都一水地叫梁大哥。没说的,梁景这把刀,在近卫军中,绝对是叫得响当当的。

“是啊,太阳快落山了。对了,护送陈帅回相州,我打算让周大哥带队,您有什么想法?”都是战场上的生死弟兄,梁景从不客气。

“你小子,你叫上我出这一趟差,不就是存着这点小心思吗?我还能不明白。”周正指指梁景,笑着骂道。

“哈哈,什么也瞒不过周大哥。都是为了王爷的差事,王爷临走再三嘱托,要确保陈大人的安全。您比我心细,考虑周全,有您护送,我放心!”

“倒是说得对,咱们遇上王爷,那是咱们的福气,对咱们就跟亲兄弟一样,没说的,这条命,早就是王爷的了。倒是你小子,才来几天,可是实实在在露了脸,听说,赵都知还得叫你一声师叔?”

“那是机缘巧合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觉得和赵老太爷很投缘,他想收我为徒,我也没怎么客气!”梁景倒是一脸淡定。

“你拉倒吧,不定心里偷着乐成什么样呢?赵老太爷是谁,你不清楚,我们可是久仰大名,那是在西边一刀一枪杀出来的,禁军四大营的指挥使,哪个见了,不得赶紧作揖问好,都是一手带出来的部下。要说咱大宋的皇室勋贵,往前说,赵老太爷算一份,往下,那就是王爷,我寻思着,咱们王爷,可一点不输赵老太爷!”周正这些最早和赵构一起杀出来的,还是私下里愿意称呼王爷。

“是啊。没有王爷,我梁景就只能一辈子当个猎户,空有这一身本事,无处效力,咱们啊,一定不能辜负了王爷的这份厚爱!”梁景这是掏心窝子的话。

“快看,是不是宋琦他们回来了。”周正忽然用手一指前面,余晖下,几匹马儿撒欢似的奔跑者,溅起大片的积雪,扬起老高。

“情况就是这样,倒是没有遇到金狗的斥候。”宋琦丢下手里的树枝,指着地上画出的草图介绍完情况,对梁景说道。

“金兵没有派出巡骑,这倒是奇怪了?”梁景摸着下吧,思索着,说了一句。

“在我看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这么大雪,又连续这么多天,想是金兵松懈,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不能四下里围得水泄不通,人马不够用啊。我看,主要是用在南北两侧了。”周正道。

“有道理,我们在东西两侧,没有看到新鲜的马蹄印,倒是南北两处,不少路踩得很实很硬,还有一些车辙痕迹,应该是经常走动。”刘汝能观察依然很细致。

“城头上怎么样?”

“我们没有过分靠近,只是远远地望了几眼,倒是有不少兵丁在城墙上走动,看见我们,也没有示警信号发出,只是增派了人手了望。”宋琦回答道。

梁景站起身,说道:“看样子,城防倒也警惕,你们人少,人家自是不必大惊小怪。这样,我们再等片刻,一擦黑,城东叩门!”

申未酉初时刻,一队骑兵兀自出现在中山府东城门外。

守城兵士很是奇怪,近半个月,少有金兵窥城,即使是金兵大队人马,也是绕城而过,这不是主攻之地,地势易守不易功。今天怎么突然来到城下,不好,马队逼近了,守城小校急忙吹起竹哨,一时间,城头人手攒动,呼和之声此起彼伏。

陈坚是陈遘的族侄,在军中担任东城防御使,接到小校报告,说有金兵窥城,也是纳闷,听报只有五六十骑,更是不解,骑兵攻城,不是笑话吗?虽百思不得其解,可不敢怠慢,急忙率亲兵出了城楼观看敌情。

视线已是有些模糊,只见对面“塔塔塔”跑过来一骑,马上之人高声呼喊道:“城上军兵听着,今有大宋天下兵马大元帅麾下信使来此,有紧急公呈上中山府陈大人,请开城门,信物在此,闪开些!”来人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咚”的一声,一支雕翎箭紧紧钉在城楼门柱,箭身“嗡嗡”震颤,已经不见箭头,众军大骇,都是见过阵仗之人,没少和金兵交手的陈坚,可是知道这一箭的威力,不比围城的金兵弓箭好手差到哪里去。

颤悠悠解下箭杆上绑着的布袋,里面装着的,却是周正的禁军腰牌,司属殿前司左班,别的好说,这禁军腰牌却是少府监精制,难以伪造。

陈坚觉得手里的腰牌沉甸甸的,虽不疑是假,但兹事体大,自己不敢做主,万一金兵诈城呢?

他略一沉思,冲下喊道:“太尉可稍等,我等还需禀报大帅定夺!”

城下之人高声回道:“你快一些,我们不易在城下久等,万一金兵发现,会误了大事,你快去禀报!”

陈坚不再迟疑,嘱咐亲兵盯好城头,自己飞快跑下城楼,打马直奔帅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