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龟摸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师娘拍马和裴老龟并马一处,玉手在裴老龟腰上掐了一把,嗔道:“怎么了你?”

“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去长安了!”言罢,裴老龟在马肚子上重重一夹,那马吃痛,嘶鸣了一声,裴老龟一勒马绳,调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了。

晁衡奇怪的盯着裴老龟急速远去的背影,十分不解:“他这是……去哪里?”

“不管他了,那个方向是终南山,唉,反正饿不死他就是了!”师娘无奈,驱马朝长安城而去。

……

六年往事堪惊。

天宝三年,改年为载。

安禄山兼平路节度使,李林甫爱之,李隆基亦爱之,荣宠加身,无人可及。派蜮鬼入长安,入李林甫府听任。

贺知章卒,其身份,是为紫微“天衡”。紫微全众,悉入会稽,为其守庐三年,三年之内,再无活动。

天宝四年,王忠嗣与郭子仪从天牢得释,出任河东节度使,郭子仪在其帐下听用。

杨钊入宫禁。

天宝五年,王忠嗣兼河西、陇右、朔方、河东四镇节度使,当年兵马横行,天下无敌,大唐益壮。

岭南驰驿千里送荔枝入长安,色味不变。

天宝六年,野无遗贤。

安禄山兼御使大夫,贵妃儿。

黑白二士平小勃律,驱吐蕃。

天宝七年,杨钊日宠,杨家姐妹皆封国夫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

日渐盛也,日渐衰也,日中则昃,月满则亏,亘古不变的道理仿佛要在大唐的身上再次验证。

天宝八年,随着扬州大明寺一声沉沉的钟响,整个大明寺为之震动,同时,大唐的中心长安城,洛阳城,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仿佛也被大明寺这声钟响所震动。

李隆基震恐,高力士震恐,陈玄礼震恐,张果震恐。

当大雄宝殿后方的密室大门打开,一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少年走了出来,他身上衣服衣衫褴褛不说,还明显的短了一截,但丝毫无法掩盖他英俊帅气脸庞。这个七尺少年长伸了一个懒腰,从密室中走出,兀立在大雄宝殿之内。

“诶,是日是夜啊?”木玄舌头好像被绳子绊着了,说话不太利索,有点想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他眯着眼睛,大雄宝殿内烛光明亮,一盏巨大的吊顶天灯更是把大雄宝殿照的透亮,那金色的光芒四处反射,有如佛光普照。

木玄却不这么觉得,他揉了揉有些刺痛的眼睛,飞快的闭上睁开,睁开又闭上,如此数百下之后,他方才感觉眼睛习惯了明亮的灯光。

“睡了好些时日,唔,不对,是好些年,不沾米水了,这……”木玄盯着自己的双手双脚,枯瘦如灯草,撩起衣服一看,瘦的皮包骨,骨头有多少根,清楚可数,不仅如此,那内脏都在皮下显出一个轮廓来:“要是小媔见着我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定嫌弃我!”

木玄一念至此,脑子里面没有其他的想法,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吃。

“木施主!”正在此时,一个光头和尚对木玄双手合十,叫了他一声。

“和尚……呃,大师,你们有吃的吗?我快饿死了!”木玄急忙道,六年,在密室里整整六年,他水米不进,都知道人间烟火是什么味道了。

“师父早有安排,请跟我来。”那和尚转身在前面带路,木玄跟在他后面去了。木玄出了大雄宝殿才发现,此时夕阳西下,黑夜即将来临了。

一路穿廊过巷,和尚带着他来到一个似乎很神秘的地方,此地有茂林修竹,一条潺湲小溪从竹林中流过,河道不宽,只有三四尺而已,溪水不深,只有不到一尺。溪水清澈见底,中有游鱼数头,来往游动甚欢。

竹林幽幽,溪水潺潺,空气无比清新,木玄忍不住狠狠的贪婪的呼吸了一口,霎时间胸口膨胀,仿佛一个皮口袋被人吹满了气一般,一阵阵剧烈的刺痛瞬间传来,木玄紧紧的捂住胸口,痛苦不已。

“施主,你闭关日久,身体中血液干枯,若不是师父内力护住你的心脉,你早就登西方极乐了!”那和尚边走边道,带着木玄过了一座竹子搭成的小桥,从小溪上跨过,往前走了数十步,进入了竹林深处。

在那里,木玄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茅草房,茅草房里青色的炊烟袅袅,在炊烟之中还有云雾之气,好像有人正在烧热水。

来到茅草房前面,和尚站住了,伸手对木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木玄不客气的朝前走去,钻进了茅草房里。

一进茅草房,顿时有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而且空气相当灼热,热气铺面,原来在茅草屋的中间有一个四尺见方的圆形木桶,里面装着青黑色的**,那**正冒着热气。

木玄闻着这股药味,顿时四肢软绵绵的,居然睡意很浓。

要知道,他在密室中可整整沉睡了六年,今天刚刚醒来,鉴真大师便让他出密室了。此时浓浓的睡意使木玄极不舒服,他下意识的抵抗这这股浓浓的睡意……

嗯?

有人吹箫。

木玄抬起头,忽然浑身一痛,他猛然惊醒,原来自己正坐在那个木桶之中,而且浑身上扎满了银针。

“你醒了?”此时箫声骤停,一个男人微笑问道。

木玄一愣,此人不是……

“你是……李……龟年先生?”木玄努力的回忆道。

“正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李龟年收好洞箫微微一笑。

木玄当然记得,当年他和师父裴老龟去范阳戍边的时候,李龟年在路上还教过他一招,正是裴老龟所说的那招星离。

“龟年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木玄好奇的问道,他更好奇,自己为什么泡在充满药味的木桶里,而且身上还扎满了银针。

这些银针扎的密密麻麻,但都不是扎在他的穴道上。

“你跟我装傻?”李龟年又是一笑,他似乎很喜欢对木玄微笑:“你不是已经把鉴真大师所有的医术都学到手了吗,甚至……那天眼通……”

“诶诶诶!”木玄忽然摆了摆手,调皮一笑:“龟年先生误会了,鉴真大师的医术我是学到手了,但是天眼通,那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的!”

木玄笑道,看了看身上的银针,不觉眉头一皱:“龟年先生,你在我身上扎了三百六十根银针,却扎错了六十二根,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