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十年之忆

“阿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看着李光弼的神色，小曦歪着脑袋问道，李光弼只是不语，眼神落在木玄的身上，那目光如刀，在木玄的身上不停的凿刻，似乎很想从木玄的身上挖掘出什么东西来。

木玄也觉得李光弼的眼神着实怪异，那眼神，每一丝每一缕，都冷冰冰的刺进了自己心里，可是奇怪的是，木玄居然一点都感觉不到杀意，更是不解。

“哼，阿哥，我猜你应该都知道了，你来从我这里拿人，应该是别有目的。”

小曦冰雪聪明，李光弼在小曦的面前，也不善掩饰，什么都逃不了小曦那双闪亮的眼睛。

“松漠都督府一直都是出于封闭状态，每一处关隘险要，皆有守备和耳目，外敌若想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从李渊开国到现在，能够进入我松漠都督府的人，寥寥可数，若是没有熟悉地形之人，他们便是无头的苍蝇，在茫茫大漠与草原里，难辨西东。”

小曦凝视着李光弼，眉目深情，她每说一个字，都仔细的瞧着李光弼脸上的变化，任何一丝细节，都被她看在眼里。

“我们对那些堪舆测绘之人，更是抓住便杀，松漠的地图极难流出去。即使他们有地图，也不可能完全避开我们的守备耳目……”

小曦言至此处，忽然一顿。

“但若是他们按照地图上面那条路线走的话……”

小曦自顾自的说，地图上面那条黑色的线非常的显眼，正是这条路线，完全避开了松漠都督府的守备、耳目，才能轻松的深入千里。

李光弼沉默不语，然而眼中闪着光点，应该已经看出什么蹊跷来了。

“这条路线，乃是一条恐怖的流沙地带，日夜变化不止，流沙一起，遮天蔽日，山川湖泽，尽数被流沙湮没，就连我们都督府也深受此威胁，设置关隘，安插耳目，断不可能，这条流沙地方方成为我们的盲区。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才冒险从流沙地带，偷偷潜入进来。”

小曦此时面带狠色，目光如匕首一般的盯着木玄。

“如果不是极为熟悉我们的人，怎么可能知晓这条路线？”

小曦冷言如剑，字字都扎进了李光弼的耳朵里面。李光弼沉吟不语，眼睛一直都盯着木玄。

“阿哥，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带走他？”

这时候，小曦方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李光弼问道。

“我想用他引出一位故人……”

李光弼见小曦如此问了，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道。小曦听罢，眼神闪动，显然很感兴趣。

“燕然山，十年约，阿哥，你真是太执着了。”

小曦一边说着，一边凝神盯着李光弼手上紧握的长剑，此时李光弼长剑在手上，竟然微微的颤抖着。

木玄似乎也明白了几分，那晚在节度使府，李光弼在临走的时候，对木玄交代过一句话：燕然山封剑石，十年之约。

木玄自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是极为好奇，只是他很清楚，这句话，一定和师父裴老龟有关。

李光弼眼神冷酷，扫了一眼木玄，手中的长剑，嗡然鸣动了一声，似是正在和主人之间相互呼应。

“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十年之间，从无间断。我真的很好奇，与你定下十年之约的人，究竟为何人？”

小曦也如木玄一般，非常的好奇。

“你还记得十年前通天枪孙佺征伐松漠吗？”

李光弼开口问道，小曦怔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便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憎恶之色，但在憎恶之色之中，又有十分明显的惊惧之色。

“呵呵，十年前，我虽年纪尚小，但也记得清楚……”

在小曦眉头紧锁，她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副画面，刀兵交响，战马嘶鸣，茫茫火海，处处死尸，求饶声哭泣声砍杀声怒吼声……无数种凄惨的声音交汇在一起，仿若人间炼狱。

而在残垣断壁的一角，一个衣衫华丽的小女孩，正蹲在墙角哭泣，俏丽乖巧的脸蛋儿上面，溅染了斑斑鲜血，与不断留下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好像血泪。

在她的旁边，有一具跪立的身穿重甲的尸骸，尸骸低垂着头，周围全是尚未干涸的热血，尸骸胸口还冒着血花，一个碗口大的伤口赫然出现在他胸口，他被洞穿了胸膛，触目惊心。

这具尸骸手中还握着剑，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上面沾染了猩红的血花，他五指紧握，宝剑插入地下，似乎很是不甘，那尸骸，似乎直到临死，都保护在女孩的前面，好像一尊了无生气的神像。

想到这个画面，小曦的脸上顿时一阵愁云惨淡，眼中泪花闪烁，恨意如山，铺天盖地。

“饶是他通天枪孙佺厉害，最后还不是葬身松漠，尸骨无存。随他一起覆灭的，还有李唐八万将士，以及李唐征伐松漠的决心！”

小曦声音忽然凄厉的说，双手握拳，手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银牙紧咬，无尽的恨意与杀机，骤然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浓不可化。

木玄见此，也是吃了一惊，即使在他心里，这个小曦乃是一个杀人如麻，磨牙吮血的女魔头，但刚才她的杀意与此时相比，犹如小小溪流与茫茫大海。

这个女人到底经历过什么？身上的恨意与杀意，居然能在一瞬间变的如此的强，实在匪夷所思。

“通天枪孙佺，枪法如龙，号称一枪通天，当时独步天下，无人能敌。加之用兵如神，百战不殆，他自是威名赫赫，当时天下无人能及。契丹、突厥、奚、西域百国，无不在他的治理之下，李唐北方，晏然无事。”

李光弼手上依然紧握着剑，眉头深皱，极力的回忆当年的情景。

“直到十年前，李隆基命他伐灭契丹，他自然不敢不从，率领朔方军八万人，幽州军三万人，分两路而来，征伐契丹，来势凶猛，拔关陷阵，直逼我都督府而来。当时汗王初登宝座，慌忙迎战，急令我契丹二十四将抵挡孙佺，我与我父皆在军中，尔父亦在……”

说至此处，李光弼看了看小曦，面色深沉。小曦闻言，犹如被针扎了心头肉一般，身子猛然一颤，脸色顿时煞白如纸，眼中那恨意与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再次无比复杂的混杂在一起，难以厘清。

“孙佺不愧为通天枪，一杆神枪，无人能当，我契丹二十四将，与他在冷陉山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