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夜躁动起来,天府城各处起火光,以点及面,迅速蔓延。人们衣不附体,哭喊着从屋舍中逃命出来,看着烧毁的家园抱成一团。

冲天火焰与瑟瑟百姓泾渭分明,将这夜绘满凄风苦雨。

许歌痛苦地蹲在地上,那一双小白鞋出现在他面前。许歌仰头望向姬雪樱,就像是他们在天府城中的第一次见面。

这一次姬雪樱没有给许歌铜板,她蹲下身子捧起许歌的脸颊,“你相信谁说的话?”

“我……”许歌挪开目光,“我不知道。”

姬雪樱继续问道:“你愿意相信谁说的话?”

许歌将姬雪樱的手掌推开,“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姬雪樱看着许歌,淡淡地说道:“你真的选不出吗?”她站起身来,望向远方,“你那时为什么没有一剑杀了武令月呢?”

许歌闻言一愣。他现在回想起来,一开始其实完全不用挟持武令月,只需要一剑杀了一了百了。

“你是有机会的,可你没有去做。”姬雪樱收回目光,与许歌对视,“一个人怎样去想,自然会怎么去做。”

一句话,让许歌脑中“轰隆”一声巨响。

为什么他没有按计划行事?为什么他犹豫不决?为什么他会心生痛苦?

姬雪樱的话在他心头反复咀嚼。

其实他早已有了答案。

因为他打心里便不愿相信,这么多年来关爱他的小姨,会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刽子手。哪怕见到了这么多所谓的真相,许歌依旧想要听听许之音的辩解。

又或是从最初开始,许歌便知道,他母亲的死根本和花晨阁无关。就像是葵婆和章惜缘说的那样,他是在逃避内心的魔障,他不愿原谅当年那个不懂事的自己。

许歌突然双膝一软,狼狈地跪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幡然悔悟,自己究竟做了何等错事。数百年花晨阁,或将毁于一旦。

火光将他影子拖长,似是要伸向无边黑暗。

“这世上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姬雪樱重新蹲坐下来,卷起袖口,轻轻擦拭着许歌的眼角,“你愿意相信什么,就为它豁出性命,那便够了。”

姬雪樱依旧是那淡淡的神情,许歌却像是从她脸上看到了光。

“谢谢。”许歌低声说道。

姬雪樱叹了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她望向武令月离开的方向,幽幽说道:“义父该生气了。”

许歌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抱歉,现在我又不能让你杀武令月了。”

“呵。”姬雪樱歪了歪脑袋,“男人。”

许歌装作没听见这话,重新抖擞精神,“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拦住了杀花盟……我一定会将他们拦住。”他看着姬雪樱,苦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我劝你留下,你也不会听我的对吗?”

姬雪樱点了点头,“你若是死了,谁送我离开天府城?”

许歌摇头苦笑,“咱们就要做一对苦命鸳鸯。”

姬雪樱瞥了许歌一眼,“成双成对出现的鸳鸯,一般都是公的。”

许歌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花晨阁外院,到处都有火花。

绿衣弟子们集中在内院位置,抵抗突然出现的杀花盟。五名橙衣弟子将黄衣弟子召集起来,正在露水小院中紧急会面。章惜缘与武令月也在其中。

为首那名橙衣看起来三十多岁,是个眼带泪痣的美人。只是此刻这美人脸带煞气,愤怒地劈断了一棵小树,“这些贼人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

余下一众黄衣弟子鸦雀无声。

“袁师姐,我们花晨阁一向是外松内紧,内院围墙与机关众多,按理来说这些贼人不该出现在内院之中。”另一个丰润的橙衣低声说着。

“什么叫按理来说?”袁橙衣更为恼怒,怒气冲冲地吼道:“内院防线上根本没有遇到强攻,可他们就像是鬼魂一样出现在院内深处!要是不把源头掐灭,我们只能疲于奔命!”

大家脸上也是咬牙切齿,可她们也为贼人的来路恼火。更气人的是,这些贼人并不恋战,只是四处放火制造慌乱,一步步将花晨阁拖向深渊。

“我们花晨阁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袁橙衣气得浑身发抖,“阁主将防御重任交给我等,难道等阁主回来,我们要给她看一片废墟?”

一名长发过腰的橙衣插嘴道:“袁师姐,防线上肯定出现了漏洞,我们是不是分散人手将整个内院巡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