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又败了啊。

子祯突然想起父亲爬满蛆虫的尸体,想起悬梁自尽的母亲,想起看守送来的连狗都不吃的饭食,想起在寒夜里缩成一团的自己,想起那个无情抛弃他的皇爷爷。

他放任心底的阴暗滋生,放任那些卑微而痛苦的过往一寸一寸凌迟着自己的心,五年前那都是只会出现在噩梦里的场景,如今他不再畏缩,甚至在往往复复的回忆中体会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快感。

他沉浸在这扭曲而病态的愉悦之中,一瞬不瞬地望着师长夷。

这些日子他也时常思考,老师挑拨他们叔侄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想让子珩取代他么?

那么,子珩能给师长夷的,他子祯到底有什么是给不了的?

子祯想不明白,但也不是无从下手。

师长夷当年连中三元,如此旷世之才,却出身于江南一落败的香门第,曾经子祯以为这就是寒门出贵子的典范,现今却不得不对此心存怀疑。

他已派人暗中调查江南师家,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便能知道老师想要的是什么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被利用了又能怎样?

子珩已被束之高阁,只要他还在这檀京城,那便无异于折翼断臂的困兽,慢点死,他的价值才会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师长夷站在廊下,面无波澜,双眸静若幽潭。子祯想从里面窥探出些端倪,却未能成功。

他意兴阑珊,不再看他,问道:“学生早就想问了,老师的医术是跟哪位神医学的?”

师长夷说:“一位微不足道的寒医,也治不了什么大病,都是些寻常的手艺。”

子祯垂眸,看着被阳光照射得潋滟粼粼的水面。

海迟庸三代元老,作风稳健,他想保住子珩,为的是大凉百姓和江山社稷。

师长夷出身微寒,虽有盖世之才,早年却未得天昭帝重用,他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显山不露水,谁都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自上任丞相以来,他加设秋闱,为寒门才子增加了机会,他退桑还田,替天下百姓解决了粮食之根本,他甚至敢与世家抗争,手腕强硬,毫不留情,只用了短短三年就将朝廷里的蛀虫连根拔起。他是雷厉风行的实干家,但也真的做到了和光同尘,为人处世始终温和煦,从不展露锋芒。

如此之良相,试问哪位君王不爱惜呢?

子祯心里始终为师长夷留下一处位置,他渴望得到师长夷的信任,渴望有朝一日他们师徒二人能肝胆相照,甚至于把自己的命交于对方手中。

他沉默良久,突然说:“不去看一眼么?”

师长夷温尔雅,反问:“陛下想让臣去么?”

子祯没有回答,只勾了勾唇:“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师长夷淡声道:“陛下说到是否要削减铁骑营的军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