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推着轮椅,绕过莲花池,在阳光最柔和的角落停了下来。

李明殊依旧不能动弹,她远远地望着坐在池畔擦拭破晦双刀的血衣,心里五味杂陈。

血衣又披上了那件破败腐烂的袍子,就好像他这一生注定要背负起罪与孽,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再变回光鲜亮丽的沈落衣。

李明殊想到了自己。

她曾误入歧途,后又用一种自己能接受的方式赎罪,再然后,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轰轰烈烈地去死了,上天却不肯放过她,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这一生,做好人的时候不够好,做恶人的时候又不够坏。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失败?”她忽然情不知所起地问。

无咎薄唇微微一动,似乎有些诧异:“这可不象是你能说出口的话。”

“啧,人就是不能回头看,一回头就注定会悔不当初。”李明殊自嘲地笑了起来,“否则老娘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还有如此脆弱矫情的一面。”

无咎没有接她的话,他看到血衣动作干脆利索收刀入鞘,唇边掠过一抹浅笑。

“你觉得血衣后悔过么?”

“这我哪能知道啊!”李明殊扬了扬细长的眉,抬高声音喊:“血衣,你功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别假装没听见我们的话!”

血衣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他虽还穿着那件被血染黑的袍子,脸蛋却很干净,兴许正因他长得不错,如此近的距离,李明殊竟没觉得臭。

“我没后悔。”血衣平静地不像话,说,“我要离开了。”

无咎和李明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要去哪啊?”李明殊问。

“去我该去的地方。”血衣声音清朗干净,语调波澜不惊,带着一股凉意,就象是被清风吹动的风铃。

一阵沉默。

潺潺流水声将时间无限拉长。

血衣性格孤僻,甚少与人往来,打麻将的时候不懂得相让,脾气比身上那件袍子还臭,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

他的缺点实在是太多了,可离别的这一刻,李明殊还是生出一丝不舍,她挽留地问:“你……还会回来吗?”

血衣静静看着她。

李明殊心脏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意识到这个眼神是在向她诀别,忙道:“还没想好那就不要回答了。”

血衣唇角轻勾,极为罕见地露出一抹浅笑:“不会回来了。”

李明殊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昨夜公输尺给血衣送了一封信,这世上还能请得动血衣的人不外乎那么两位,无咎已经猜到那信是谁给他的,不由轻叹一口气,说:“已经决定了?”

血衣点头。

无咎不再挽留,拱手道:“那就后会无期吧。”

血衣似是早已看透了结局:“我即便恢复全部功力也无法跟大哥一较高下。”

无咎无奈摇头:“好歹兄弟一场,以后各为其主,不相见便是最大的仁慈。”

“谢谢。”血衣低垂着眼眸,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他静默片刻。

“谢谢你们把我当兄弟。”

说完戴上斗笠,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向墓外走去。

李明殊见他就要离开,遑急道:“你不去跟老七辞别吗?”

血衣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身影消失不见了,那清朗干净的声音才又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