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四下万籁俱寂。

客栈屋顶上立着三个人。

他们在漫长的静默之中对峙。

子珩话音落下许久,易千面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丞相安排给他的任务失败了。

惊惶过后,他其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在身份被识穿这一刻,填满心间的竟是一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他抬手,将自己的人皮面具撕下来,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长相英俊但身份不明的人。

或许没有身份便是他的身份。

或许孑然一身禹禹独行便是他的归宿。

当然,他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稍后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子珩淡声说。

易千面面无表情:“什么事?”

子珩一字一顿,讥诮又笃定地说:“把、你、打、成、半、身、不、遂。”

易千面冷笑:“段忘容有孕在身,你竟然会让她当你的打手?”

“你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子珩解开大氅,气沉丹田,双手画圆——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噬心教他功夫时的场景,声音里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

“对付你,师姐只需要三成功力。”

蓄力完成的同时,段忘容与他心照不宣,猛地刺出了一枪。

“轰”地一声——

烁亮璀璨的金辉照亮了整座城邦。

子珩加持在九段枪上的悍猛真气化作汹涌的狂风,卷起瓦片、沙尘,仿佛四周的房屋都在摇摆。

风渐渐停息。

易千面胸腔传来一股剧痛。

他知道子珩的内力深厚,却不知已经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若非山吹替他挡下这一击,或许他心脉已经被震碎。

“哈……”子珩抚掌,皮笑肉不笑,“你终于肯出来啦。”

山吹受了重伤,强撑着咽下嘴里的腥涩,冷声道:“你刚才说什么交易。”

“还能是什么交易。”子珩说,“自然是把他的脑袋让给你啦。”

易千面擦掉唇边的血痕,哂笑:“子珩,你是傻了么?她刚刚奋不顾身为我接下这一击,又怎么会想要杀我?”

子珩面无表情:“她今晚杀不了我,无功而返,定会被组织抹除,但杀了你却能保她性命。东厂督主可不好糊弄,你是否死于山吹之手,他们查得出来。当然,即便拿着你的头颅回去交任务,她也至少要做出与我交手身受重伤的样子,瞧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易千面生性多疑,听到这番话,仍然看着子珩,却用眼角的余光锁住山吹,双手手掌积蓄了真气,以防山吹突然转身给他一掌。

子珩预留出时间让山吹解释,然而山吹却选择了沉默。

子珩便继续说:“山吹,事已至此,告诉他吧,五年前为何潜入恶人墓。”

易千面看着山吹的侧脸。

山吹静默了须臾,语调毫无感情波动:“刺杀易千面。”

易千面双眸颤了颤。

“山吹不善言辞,本王替她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与你听。”子珩道,“五年前,东厂暗部墨组织的杀手山吹接到密令,潜入海底墓刺杀易千面。她与暗部成员配合,做出任务失败被追杀而身受重伤的假象,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你。”

易千面想起对任何人都很冷漠唯独对自己与众不同的那个女子,想起他们无数个缠绵悱恻的夜晚,心下蓦然生出一股恶寒:“他说的是真的?”

“是。”女杀手没有丝毫迟疑。

易千面不知填满胸腔的是被欺骗后的愤怒还是悲戚,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发抖:“那你……”他顿了顿,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为何不杀我。”

女杀手不发一言,脸上毫无感情波动,披着一层银色清辉,甚至透着一股令人望而却步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