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珩醒来,就看到师长夷正在给自己针灸。

他一时恍惚,竟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人不是那位陪他长大的恩师,而是前不久给他拔毒的鬼医岑雪风。

当他瞧见师长夷两鬓的银丝,才从骤然从神游中回神。

他双眸猛地一颤,遑急问:“老师,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师长夷声音总是这般温润,就像是和煦化雨的春风。

子珩心静了下来。

“老师,内阁已经定了么?”他轻声问。

师长夷说:“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把更戍分权法提了上来,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此番内阁虽已通过,但这件事理应让你参与进来,尚有回转的余地。”

“我不能把吴顷交给任何人。”子珩笃定道,“若是落到宁靖侯手中,他一定不得善终。”

“我明白。”师长夷从他身上拔出最后一根银针,动作沉稳地收入针匣。

经他救治,子珩被燥火灼烧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他眸光闪动,低声哀求:“老师,帮帮我。我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师长夷整理工具的手猛地一滞,静静看着他。

油灯忽然爆起火花,变得忽明忽暗,屋子里点着艾草香,子珩嗅到这令他心安的味道,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段忘容。

师长夷说:“孩子,你还不懂自己现在的处境么?”

“我懂。”子珩目光沉着,“子一脉在我这一代几乎已经死绝,祯儿这一代又没有能接替祯儿扛鼎江山社稷的帝王之才,下一代最年长的慎儿不过才八岁,我已经活不久了,即便逼得祯儿退位,又能辅佐慎儿几日?要如何筹谋才能保大凉江山不落入他姓手中?我今日变得如此被动,至少一半的错责在我自己。我既命不久矣,意气用事又能换来什么呢?”

师长夷眼底溢出心疼,子珩与他对视,头一回在他的眼角看到了细纹。

这人已经陪伴他十四年了啊。

若是没有他,自己会变成怎样?

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子珩立刻想到了答案,若是没有师长夷,他恐怕五岁那年就已经死在了榻上。

既然让他绝处逢生的恩师尚在,那这一切,都可以起死回生。

子珩眸子里亮着光,语气恳切:“老师,还不到认输的时候。今日上朝,我需要老师帮我。”

静默半晌,师长夷终是起身,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轻叹:“孩子,你还是不懂自己的处境。”

吴顷身穿朝服,推门而入,跪在子珩榻前:“奴才不配伺候主子。”

子珩坐起身,手指揉着眉心,嗤骂他:“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吴顷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在边陲打仗的时候都没见他露出这般愁容,最让他负疚郁结的是,小王爷第一次的惶窘,竟是因为他!

吴顷声音嘶哑:“主子,奴才想通了。宁靖侯也是爱才之人,奴才去了车骑营,他也一定会委以重任。”

“呸!”子珩啐他,“你也不撒泼尿瞧瞧你自己,萧枕安将门出身,身后都是跟着天昭帝打天下的猛将,你吴顷呢,乱臣贼子的家奴?宁靖侯瞧得上你什么?长得美么?”

“……”吴顷被骂得抑郁了,一个反驳的字眼也想不出来。

子珩不耐烦道:“愣着作甚,给本王更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