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郊游

此言出乎当归的意料，他迟疑了一下，没立即应答。

李悦嘉解释说：“明天的郊游是林明君发起，他棋艺高超，胜过我些许，然而每次都故意相让。如果真心要讨好我倒也罢了，偏偏做得明显，用谁都能看出来的臭招输掉。此人的性情浮躁浅薄，我厌烦得紧。按照惯例，郊游时上午踏青赏景，中午野餐，之后做一些小游戏。或许林明君又会提出对弈，你帮我狠狠教训他。”

当归对美丽大方、爽朗亲切的江宁公主很有好感，而且看在齐思退的面子上，这个忙肯定要帮。

“好，愿替公主效力。只是怕棋力不足，反而丢脸。”当归感觉自己的水平比李悦嘉强点儿有限，李悦嘉赢不了那么自己也悬。

“问题不大，你的棋路正好克制林明君。他擅长开局，中盘、官子平平。你也擅长布局和定式，尤其是走法新颖，我从没在棋谱上见过，料想林明君应付不了。”

当归的角部定式学自于吴有虚，在世俗的棋上不见记载，如果初遇，对手十之八九要吃亏。方才他与李悦嘉对弈时，并没有施展出全部的变化，因为那样胜之不武。没想到李悦嘉在棋上极具灵性，窥出了奥妙。

第二天一大早，当归等在天河大街与青衣巷的路口。不一会儿，三辆豪华马车经过，李悦嘉从第一辆的车窗中探出脸，向他招手。

刘老头儿拉紧缰绳，放慢车速。当归客气地问候“刘师傅早”，然后才跳上车。

老头子名叫刘家明，是武林高手，十三路鹰爪功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一次他被人栽赃，抓入江宁府大牢判处死刑。按楚江国法律，执行死刑前必须经封地的领主批准，卷宗送到公主府复核时，李悦嘉发现了疑点，把人从刀口下救回来。刘家明感恩，从此做了公主的贴身保镖。

马车从北面扬威门出城，沿官道行进。当归坐在车厢的右侧，透过窗户望去，路边栽种着一棵棵整齐的柳树，再远七八米是运河。河面上船只如梭，运货的、打鱼的、游玩的，应有尽有。另一面的河岸上店肆林立，人流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

“早听说江宁是聚天下繁华之地，名不虚传。”当归赞叹道。

李悦嘉身为领主，却不见喜悦，轻轻叹息了一声：“盛极而衰，暗流涌动，或许好日子过不了多久啦。”

当归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只是近日来听江宁府的街坊们议论，楚江国在北方边境上与晋阳国有过好几次摩擦，双方关系紧张。安栋左向江宁公主求亲，或许有谋取和平的意思。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便打岔说一些家乡桐梧县的风土人情，与江宁做比较，李悦嘉听得津津有味。

说话间，马车停下。后面第二辆车先下来两名侍女，跑到公主的车驾前，掀起帘子，搀扶李悦嘉下车。当归跟随在后。

这是一片空旷的三角地，有一条乡间土路与官道连接。土路通往扬子江边最有名的一个风景名胜，葫芦山。因为道路狭窄，游客都在此停车，换作步行。

已有人先到，三角地上停着好几辆车，一大群人。一名蓝衣青年迎上前，对李悦嘉施礼请安。他就是林明君，定海候林放的长子。

当归打眼一看，就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气质真是写在脸上，毫无遮拦。林明君长相算英俊，然而满脸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作聪明。他与齐怀诚非常像，三分本事，七分脾气。

林明君迅速注意到跟在李悦嘉身后的少年，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是面首。

楚江国风气开放，上层贵族的男女关系很混乱，贵妇在丈夫之外另觅情人、豢养小白脸等等，是常有的事。李悦嘉洁身自好，以往没听说她有这方面的传言，然而与当归同乘一辆车，关系明显不一般。当归的打扮和态度都不像下属，容貌也清秀过人。

按照楚江国贵族圈的潜规则，以公主之尊养几个情郎实属于正常。只不过林明君对李悦嘉怀有真情，不仅仅是政治联姻，难免心中打翻了醋瓶子。

李悦嘉与林明君站着聊一阵子，又来了几辆马车，一名年轻的公子现身。他就是聚会的另一个主角，晋阳国首辅之子安可。

安可容貌姣好若少女，走上前长揖到地：“在下来迟，万分抱歉，请公主责罚。”

其实他来的不算晚，是李悦嘉太准时。像这种聚会，身为公主兼美女，理当迟到半小时甚至一小时。李悦嘉爱好政治，其他公主在封地上只挂个名，她则是亲身管理，讲究威信，因此约会时从不迟到。林明君熟知她的习惯，早早来了，安可被老经验所误。

林明君抓住机会，打击竞争对手：“世人皆说安公子温柔体贴，最爱惜女子，今日为何让公主久等，莫非瞧不起我们楚江国？”

安可从容地微笑，风度翩翩，不带丝毫局促：“全是小弟之错，不敢辩解，望公主和林公子海涵。”

一个照面间，高下立判。李悦嘉暗自恼火，再怎么说林明君代表着楚江国六大家族，安可是敌国，如此被比下去，颜面何存。

林明君一无所觉，趾高气扬，以为赢了一局。他摆出主邀者的身份，带众人走上土路，往葫芦山进发。

两边是一块块的农田，种植着油菜、稻子等作物，碧油油长势喜人。作为采风流的大家公子、青年才俊，自然要吟一吟诗，展一展才华。林明君与安可先后各做了两首诗，李悦嘉也分别和了一首。

安可是有名的诗人，擅长写闺阁情怀，田园诗虽然不那么理想，但说的过去。李悦嘉和林明君的歪诗比顺口溜好不了多少，当归在后面听得直偷笑。

李悦嘉感觉又输掉一阵，十分郁闷，好在目的地已近在眼前。

葫芦山，顾名思义，就是山的形状像葫芦。这葫芦不是竖着的，是横卧。两座山并排连接在一起，一大一小，一高一低，西面叫葫芦底，东面叫葫芦头。

山脚下，扬子江从昆仑山的龙隐泉发源，浩浩****流经数千里，奔向大海。

扬子江比北方的九曲河更长，水量更大，却极少发水灾，原因是在江宁的地段上有一座大坝，一个蓄水池。

蓄水池建造在葫芦底山峰顶，大坝横截在江面上，根据上游水量的多少并预测一段时间内的降雨量，闸门自动升高或降低，控制流往下游的水量。多余的江水通过引水渠进入葫芦山上的蓄水池。到干旱季节，天池中的水再由排水渠返回扬子江。

整个过程是自动控制，无需人工操作，因为，这是天神制造的装置。

几千年来，大坝一直按最初的设计运行着，从未出现过差错。扬子江两岸因此而成为鱼米之乡，中州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同时，大坝本身也是著名的风景名胜，人们称之为“江宁坝”，路过附近的旅人都要去看一看。

因为葫芦底山上有至关重要的蓄水池，所以严禁任何人出入，历史上不管谁当政，都派重兵严密把守。游客只能到葫芦头，远远地眺望。

站在葫芦头的峰顶，可以望见对面一圈圈封闭的水渠，围绕着山体盘旋向上，蔚为壮观。葫芦头比葫芦底高度矮，看不见天池的景象。

叫“天池”容易引人误解，实际上整座山都被挖空，甚至抵达到更深的地层下。个别雨水充足的年份，大坝会在最高峰时几近关闭，绝大多数江水都流入蓄水池，由此可想池子的容积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