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水神的传说（二）

当时发生了什么已难知详情，据史记载：“天现红光，九曲涸流，须臾琉璃山失其踪迹。”现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在河流即将冲垮堤岸时，水神蓝仙子用璇玑瓶吸走了洪水，将琉璃山归回西方的原位。

实际上，这是不知内情的人夸大其辞，口口相传，越传越离谱。后来著名词人朱兆年添油加醋写了一部杂剧《移山记》，人们把戏当成真实的历史。

只有修道界的人才了解一二。他们调查得知，在琉璃山消失后的一个月间，下游的居民不时见到河水中混有一些透明小珠子。因此可推测，琉璃山是被温度高到极点的火焰焚化成液态，接着被河水冷却，凝固成小碎粒，随河流消散。

事后的发展证实了猜想。在地下城遗迹中，不禁蕴藏有庞大的火性力量，还有一本修炼火道法的魔功，名叫“八地狱火”。兰彩裳已修炼了水性和土性两种魔族的道法，另加上体质不契合，所以没学这门功夫。伽罗摩诃一直对东方的道术感兴趣，此前没合适的机会，得到“八地狱火”后喜出望外，立刻开始修习。

魔功有致命的副作用，能使人丧失心智，产生杀戮的欲望。起初不知觉，练到深处后无法自拔。如果停止练功，将烈火焚心而死；如果继续练下去，就只能不停地杀人。

伽罗摩诃在修道界大开杀戒，人们始而震惊，继而愤怒，群起而攻之。但“八地狱火”的威力非同小可，无人是对手，反而白送了性命。兰彩裳本来是一名善良的女子，被情欲蒙蔽了理智，与丈夫一起对抗整个修道界。

夫妻俩皆身怀魔族的至高道法，所向披靡，最后连天道宗掌教都被他们杀死。

修道者又恨又怕，将伽罗摩诃称为“赤焰明王”，兰彩裳称作“魔女”。

其时中州修道界还有一位绝顶高手，原道宗青松真人。他态度暧昧，始终回避与兰彩裳、伽罗摩诃照面。各派修道者纷纷找上峨嵋山，要求青松出手，指责他是始作俑者，将伽罗摩诃带到东方，才引发恶果。原道宗内部也施加压力。

青松真人无奈，向两大魔王发出挑战。

决战之地，便定在扬子江边的葫芦山；决战之日，便是四月十九，如今“水神祭”的庆典日。那时候还没有这个节日，不知是否巧合。

当日，扬子江边聚集了三山五岳赶来的修道者，围观继葛抱朴与天烈大帝之后，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次决斗。

青松真人不愧是修道史上最杰出的强者之一，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三个人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地下打到江中，战况之激烈直叫风云变色。

最后，三人在混战中冲入天池，消失了踪影。

观战的修道者焦急万分，如果青松不是对手，再没人制得住两个魔头。但每个人都远远地避开，谁也不敢接近天池。

一个多小时后，天池掀起滔天的水浪，一个人飞出水面，直上云霄。是青松真人。现场爆发出轰天的欢呼声。

青松说道，天池直通地心，深达上百里，伽罗摩诃被击落于岩浆中，化为灰烬。兰彩裳自杀殉情，临死前概述了一生的经历，如何年幼时修炼魔族道法，进入地下城激发神奇的火焰焚烧琉璃山，伽罗摩诃误习“八地狱火”，走火入魔。

“他夫妇俩不是恶人，只可惜被命运摆布，身不由己。无论如何，兰彩裳与伽罗摩诃解决了九曲河水患，对黎民百姓有天大之恩惠。我身为他们的好友，必须申明。”

在场的人闻之，不免嗟呀感叹。斯人已逝，恩怨一笔勾销，修道者本当有清风明月不羁于怀的胸襟。

忽然，人群中响起质问声：“他俩真的死了么，你为什么不把人头带上来？”说话者是天道宗的新任掌教郑天野。

青松真人怫然变色，一把抓住他的脖子，掷入天池：“想要人头，你自己去拿！”

郑天野能当上掌教，身手自也不凡，却连一招都挡不住。他羞恼交加，跳出天池灰溜溜走了。

原本也有少数人在怀疑，见到此情景，反而释然。青松真人与两个魔头曾是好朋友，闹到今天这一步，难免心里不痛快。如果青松暗中有鬼，当不会真情勃发。

决战结束后，有一些修道者没马上离开，在天池边日夜监视。过了几十天，不见有异常，并且此后再也没听说两个魔头的消息。兰彩裳与伽罗摩诃，应该是死了吧。

煊赫一时的魔王和魔女，终于成为历史的余烬，除了少数修道者，没人知道他们。

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娓娓道来，李悦嘉等人听得入了迷，同时又生出许多的感慨，久久无言。

当归曾亲眼见识过八地狱火的威力，更是心绪起伏，庆幸有古怪的纳米虫救命，否则活不到今天听故事。难怪当时萧柝的表现有些疯狂，这魔功能使人失去理性。

“伽罗摩诃生的好俊，与兰彩裳正般配。可惜一个在正殿一个在偏殿，不能相聚。唉，我明白全斗柄坚持要造塑像的心情，大师亦是多情人哪。”尽管李悦嘉贵为公主，八卦的思路与普通女孩子没区别。

林明君附和说：“全天下的水神庙中，只有这一座有伽罗摩诃的神像，勉强可慰籍前人之心。”

“我在符禺县的泾水河边见过另一个伽罗摩诃像。”当归插言道。一路上他知晓分寸，始终保持沉默，这会儿心情有点儿激动，忍不住多嘴。

林明君心生厌烦，斜眼瞥视：“你是说符禺县和邵阳县交界处的荒庙？”

当归颇感意外，点头道：“没错，是那里。你也见过？”

“胡说八道，前几天我乘船来江宁，恰好在那地方夜泊，进去看过。明明只有一座陈旧褪色的蓝仙子像，哪来的伽罗摩诃。”

“不可能，我亲眼见到的。而且蓝仙子神像崭新，颜色分明。”

“你在指责我撒谎？”林明君神色不善，言语间咄咄逼人。

当归懒得争吵，不再作声。他心中暗自奇怪，是林明君故意否认，驳自己的面子，还是神像真消失了？

突然间，一个怪诞的想法冒出来，那个伽罗摩诃像会不会是大活人，后来离开了荒庙？

当晚并没有细看，只是敲击神像，从声音和手感判断像泥塑。萧柝不也如此吗，练功时躯体坚硬如金石，敲上去砰砰作金石声。或许，伽罗摩诃像就是当晚的隐形人，释放刹那芳华，毒死岳菁萝的奸夫兼师叔，云中坊执事罗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