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里斯死了吗?”珊瑚轻声问。

陆海熟知她的预测本事,不觉得奇怪,回答说:“是的,他在这边。”

珊瑚循声走过去,在尸体前站定。她略微低下头,对着贝里斯,像是致哀。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蹲下,向前伸手,触到贝里斯的胳膊。然后继续摸索,越过肩膀、脸颊,将手覆盖在额头上。

不久前在自己的帐篷中,珊瑚忽地心头一沉,泛起潮水般的失落和惶恐,不可遏制。随即她意识到,贝里斯已经死亡。

此刻噩耗得以证实。

往事在心中流过,一件件历历在目,从西丘城被收养时的四岁小女孩,随着灰猞猁商队跋涉过千万里路程,度过十几年的漫长岁月,今日走到了一个转折点。以后将独自前行,贝里斯的关爱照顾,包括那不正常的感情,都失去不会再来。命运揭开新的篇章,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珊瑚忧伤感慨,不能自已。

其他人不知道她呆愣老半天在做什么,却也无人出声打扰。

“跟星罗人走,不然我们会死。”

珊瑚站起身,淡然说了一句,转身向外走去。

陆海吃一惊,连忙追问道:“娘娘,你是让我们继续与星罗人同行?”

“是的。”

“这是你的……你的……”

陆海想要问珊瑚是不是做出了确定的预测,但顾忌到一大群外人在场,不便直言。珊瑚一反含蓄的常态,坚定清晰地说道:“不是预测,是注定要到来的命运。有的人会死,有的人会活下去,灰猞猁商队将得以延续。”

柯律和陆海精神一振,他俩身为高层,很了解珊瑚对商队做出过多大的贡献,这与普通成员的盲目迷信不同。既然珊瑚的语气如此肯定,那么灰猞猁商队当可逃过劫难。

然而,当珊瑚走到门口,将要出去时,又加了一句:“救世主将与魔王同时诞生,世界等待裁决。”

众人被突兀的言辞弄愣,等回过神,珊瑚已出了营帐,只留下轻微晃动的门帘。

柯律陆海江直花之流无法理解这句话,没往下多想。对胸怀大志、有所图谋的柳拾肆和云舞阳而言,不啻是青天霹雳,振聋发聩。尤其柳拾肆,对神族和天道的秘密知晓更多一些,对此行的目的更有计划,因而受到的震动更大。

接下来,灰猞猁商队召集中层管理人员和德高望重的族长开会,商讨对策。最后一致决定,遵从珊瑚的预言,柯律担当临时首领,率队跟随星罗人前进。他们向全体发布贝里斯的死讯,然后按照风俗,生起火堆焚化尸体,祝祷老首领的灵魂升入天堂。

柳拾肆一个人孤身站在沙丘上,望着熊熊烧的火堆,笔直升上天空的青烟,乌压压的人群,心中踟蹰难决。

这次行动的目的,是将云舞阳和另一个人骗进死亡之海,除掉他们,为女娲教的崛起扫清障碍。目标已顺利入彀,只消放出手段,召唤天神的力量,任云舞阳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逃不过一死。

可是出乎意料,灰猞猁商队、江直花等被牵扯进来,几百名无辜者将一同送命。为了实现天道,建立更美好的国度,就可以牺牲他们吗?与整个中州世界比,几百条性命无足轻重,但柳拾肆有着特殊的经历,难以无动于衷。

龙泉镇被鬼盗摧毁,幼年的柳拾肆亲眼目睹,在心底刻下至深的创伤。因此,当齐思退声称要建立一个人人有信仰、人人有道德、人人丰衣足食的理想世界时,柳拾肆拜服,心甘情愿地许以驱驰。如今商队的男女老幼,与龙泉镇的亲人乡里有何区别,如果随意牺牲掉这些人,他柳拾肆与鬼盗有何区别?

云舞阳自人群处走来,脸上挂着似有深意的表情。

“柳公子离群孑立,所思虑者为何事?”

柳拾肆耸了耸肩,回答说:“我在想那条金属虫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古怪得紧。”

“我猜跟感化术有关。”

“哦?愿闻其详。”

“先从蛊毒说起。世人传言,蛊虫听养蛊者的指挥,接收暗号后从休眠中醒来,其实不确切。蛊是一种寄生虫,卵被人吃进肚子后,发育为极微小的成虫,寄生在血液中。所谓养蛊者的暗号,是植物‘蛇麻藤’的花蕊,相当于‘药引子’。蛇麻藤进入病患体内,寄生虫对之十分敏感,受刺激分泌毒素。毒素可令人头痛欲裂,神智混乱,被谣传为蛊虫噬脑。用蛊虫害人,先要让受害者吃虫卵,过一段时间再喂食蛇麻藤。有人说养蛊者在千里之外控制蛊虫,用心念杀人,纯属无稽之谈。”

柳拾肆若有所悟:“金属虫类似于蛊,早就存在于贝里斯的身体中,约翰施展感化术,将其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