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盐走到露台上,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笑道:“在望海阁观赏两国大战,倒也不错。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呀。”

此地距东城墙约五百米,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沿海的景物尽收眼底。只是相隔远了,细节难以分辨。

城内的常驻守备军从各方赶来,一队队开进开阔地,抵达城墙下。

忽然那边爆发一阵欢呼声,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件。

夏无盐不耐,敲桌子喊叫:“千里眼呢,赶紧拿上来!”

“来了,来了。”

掌柜和一个伙计小跑着上楼,手中捧两个锦盒。千里眼是望海阁的卖点之一,供客人欣赏海上的风光。

伙计打开锦盒,取出千里眼,恭恭敬敬交给夏无盐和当归。夏无盐一边将千里眼架在眼前,一边问:“当归,你会用这玩意儿吧?”

吴有虚身为炼器大师,百草谷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千里眼也在其中,当归常登高眺望。他举起千里眼,熟练地调节焦距,景像迅速清晰。

东城墙的南端和北端分别有一座小山,叫“左蟹钳”和“右蟹钳”,此刻,山顶不断发射黑乎乎的小点,飞向帆船。那同样是铁球,山顶的炮台在反击。

三桅帆船慢慢地分散,拉大彼此间的距离,似乎有所顾忌。

“嘿嘿,两座炮台要完蛋了,白痴守将。”夏无盐一副幸灾乐祸的腔调。

“为何这样说?”

“海上已和平数百年,炮台的将士只怕从入伍到退伍没打过一次仗,帆船第一次开炮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他们才反击,可见水准之弱。林氏舰队常年在南海同形形色色的海盗交锋,实战经验丰富。炮台一旦开炮,即暴露自身的准确位置。况且楚江人有备而来,事先肯定派奸细绘制了地图,对沿海的军事设施有大致了解。等着看吧,只消舰队一轮密集发射,就能砸烂蟹钳山上的碉堡。”

当归感觉夏无盐的分析有道理,又问道:“铁球能摧毁城墙吗?刚才我看过,效果不大,很难打垮二十米厚的墙。”

一阵清香传来,两个店伙计在大厅的几案上泡好玫瑰金橘茶,端了过来。夏无盐拿起茶盏嗅了嗅,遗憾地放下,朝掌柜叹气:“好味道,但我不敢喝,刚得罪了你们,担心茶里面被吐口水。”

掌柜尴尬,搓着手陪笑:“仙子说笑了。”

“你是不是在心中骂我?”

“不敢。仙子肯光顾小店,实乃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开心都来不及呢。”

“真的吗,本来我打算走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多呆一会儿。以后我每天过来,直到战争结束。五楼包下了,不许招徕顾客。”

掌柜欲哭无泪。

夏无盐洋洋得意,说道:“别哭丧着脸,你占大便宜啦。既然我在此驻留,便会罩着你,待楚江人杀进城时,保你全家安然。”

掌柜不解:“楚江人?来袭的不是海盗?”

“海盗个屁,哪家海盗有实力进攻登海城?告诉你,海上集结着楚江国的南海舰队,两国开战了。”

这消息过于震撼,掌柜和店伙计全都傻了眼,一句话说不出来。

“好了,你们下去,不招呼别上来。在官府通告出来前,别把我的话告诉他人,免得被治以妖言惑众扰乱民心之罪。”

掌柜诺诺,率伙计下楼。

人走干净之后,夏无盐才压低声音回答当归方才的问题:“铁球破不了城墙,像陆战那样架梯子攀城墙更不现实,依我看,海上进攻是一个幌子,为调虎离山。在河堰城驻扎着晋阳国的七万人虎贲军团,接到登海城遇敌的消息后,必赶来救援。楚江人可趁虚在南边的海岸登陆,占据河堰城。然后将登海和虎贲军团包围在一隅之地,水陆夹攻。”

河堰城位于半岛与大陆的连接部,城下有大运河经过,是战略重镇。占领了那里,等于是在晋阳国腹地插了一把刀,与南方颖河流域的楚江国军队协同作战,晋阳国的东部战线将崩溃。

当归对军事方面一窍不通,提出疑问:“明知从海上攻不下登海,晋阳国军队为何要来援助,固守河堰城不就好了。”

“军事上的事情不能只考虑军事,要做多方面权衡。万一登海有闪失,楚江军队又未曾登陆,虎贲军就要领受畏敌怯战的罪名。虎贲军大将孙参仁是个大草包,缺少担当和主见,一定会中计。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虎贲军的名头我听说过,是晋阳国四大军团之一,为什么用了不称职的将军?”

“因为孙参仁是安栋左的侄女婿,在官场上,有没有本事不重要,认谁做老大才是关键。哎,你真够天真幼稚,原道宗是怎么培养弟子的。”

当归心想,原道宗是修道门派,谁会关心这种事,倒是你这家伙身为修道者兼年轻姑娘,竟然对军事和政治了如指掌。

“你认为楚江国能攻破登海城吗?”

夏无盐皱起眉头,思忖了片刻,没什么把握:“按说有困难。登海城南北侧邻靠山峰,地形狭窄,调度不开军队,陆地进攻只能从西城墙,对守军压力较轻。至于海上,铁球弹威力不足,需大量密集的炮击才有可能奏效,而战舰携带的弹药量有限。相反,登海城物资丰富,足以供军民等待更多的援军来临。楚江军毕竟是敌后作战,如不能速战速决,将陷入泥淖。”

“看来楚江国失策了。”

“不,楚江人系主动挑衅,一定准备周密,非比晋阳国的仓促应战。我有预感,他们绝对会使出让人大吃一惊的战术,速破登海城,全歼虎贲军。南海舰队有一百多艘船舶,眼前才显相了三分之一,其阴谋可想而知。”

夏无盐说着,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这趟登海府没白跑,看了好大一场热闹。希望楚江人动作快点,别累我久等。”

“你要等到城破后,保护望海阁不受乱军伤害?”

夏无盐面露讶色,抬头端视当归,接着大笑起来:“哈哈哈,我逗掌柜玩呢,你还当真了。我哪有空理他们的死活。”

当归不悦,反驳道:“说过的话要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是君子之言。我不敢当君子,我是一个贱女人,婊子!”

夏无盐怒气冲冲站起身,手按栏杆,从二十米高的五楼跳下。她稳稳落地,向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当归被她的善变搞得摸不着头脑,不禁苦笑,这女人疯疯癫癫,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