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7 论世述志

渔船北上的第三天，见到海面上漂浮着几块长大的木板，水手辨认出是船上的甲板，附近有船只遇难。夏无盐猜测，楚江国的南海舰队与晋阳国舰队打了一场海战，这是残骸。

当归不禁叹息：“在海上开战，失败者逃都没地方逃，唯有死路一条，太惨了。唉，好端端为什么要打仗，若有利益争执，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不行吗？用战争来解决得不偿失，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家破人亡。”

夏无盐取笑道：“何大善人，你如此悲天悯人，干脆改行当国王算了。”

当归不解：“何出此言？”

“你当了国王，就可以制定律法，让天下不再有战争。或者统一修道界，消弭门派的界限，一人独尊，统领万千修道者。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战争与和平，只在你一念之间，莫敢不从。”

“听起来像是天烈大帝巫斩旗的做派，世俗和修道界的双料之王，哈哈哈，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当归以为夏无盐在开玩笑。

“谁说没有？你斩杀魔龙，人人以为是葛抱朴预言的‘圣者’，在名分上已先声夺人。你拥有神族的接引石力量，道法上前途无可限量，别的不说，单‘沸点术’练到高深境界便足以横扫天下。在登海城触犯修道界公约是双刃剑，一则为祸，一则为福。”

“那件事还有好处吗？”

“凡是王朝兴替，修道界门派更迭，造反者总要打出自己独特的旗号，才能吸引新生力量，发展壮大。你可以此为契机，向全天下公告，‘瀛台岛公约’不仁、不义、不智，自即日起作废。修道界不是铁板一块，许多人郁郁不得志，憎恶旧秩序尤其四大教，你登高一呼，自当应者云集。未来几年天灾频演，日月熄灭魔王降临，人们必陷于莫大恐慌中。你背负圣者之名，是大多数人心目中的依靠，支持者将不计其数，力量益发壮大。待斩除魔王，修复永恒绝壁，你就是葛抱朴再世，谁能抗衡？中州世界任你摆弄。到那时，你有什么志向尽可施展，为天地立法则，为人间定秩序。”

夏无盐越说越激动，白皙的脸颊涨红，双眼灼灼放光，紧盯住当归。看她的架势，恨不得按着当归的脖子赶鸭子上架，立刻竖旗造反，称王称霸。

当归细细品味夏无盐之语，固然异想天开，但也有许多在理的地方。这一番议论头头是道，应为多日谋虑的结果，非临时起意。夏无盐处心积虑要在修道界和尘世中掀起一番风雨，有什么目的？她真是广寒宫弟子么，果然是神秘的门派，有点诡异。

“夏姑娘，你误会了我阻止楚江舰队的原因。惨事在眼前发生，我怀恻隐之心，不能坐视。但奔波天下，对抗强敌，耗尽毕生为世间谋太平，我一没那个能力，二没那么高尚的品格。”

夏无盐挑起眉毛，轻蔑地呸了一口：“窝囊废，混吃等死的井底之蛙。”

怎么说当归也是年轻，不甘心被漂亮姑娘轻视。“人各有志，我有我的路要走。”他淡淡地说。

“愿闻其详。”

“男儿的志向，是做出来，不是说出来。”

当归伫立在船舷边，凝视远方，海风拂动额前的一缕黑发，扫过英挺的眉棱。

夏无盐心中微微一跳，嘴上却道：“装什么装，切，我看你腹中空空没啥料，所以没的说。”

渔船一路向前，在蓬莱岛补给了一次，之后连续十几天，再没见任何岛屿。当归在《堪舆学》上读到过，方丈岛和蓬莱岛相距不远，沿海岸线航行比较安全。看太阳的方向，船大多数时间朝东方行驶，而目的地在北边。

船长是个暴脾气，对当归的疑问老大不耐烦：“直行的航线上有暗礁，绕路才安全。小道长，到了海上就听我的，少操闲心。我会指点你如何修炼法术么？”

当归急忙道歉，夏无盐在旁边嗤笑。

又过了两天，黄昏时分，红彤彤的夕阳一大半没入海平面，水手们爬上桅杆收主帆，准备停泊。忽然，瞭望台上的水手大叫：“看见了，方丈岛在前面。”

当归在船舱中听见，跑上甲板，极目四眺。在东北方，隐约有一小块黑影，想必是方丈岛。

夏无盐问船长：“老大，此地距离岛有多远？”

“二十多里。”

“麻烦你现在赶过去。”

“天马上要黑，明早再行。”

“怕啥，这么近，错不了方向。我们有急事，再加你五十银币。”夏无盐相当富裕，起先她喊出七百银币的船费，当归吓一跳，面露难色表示没这么多钱。夏无盐大咧咧挥手，一人包了。

船长不甚情愿，但看在银币的份上，不再二话，命水手调整风帆，驶向那片黑影。

两个多小时后，天色彻底黑暗，大海上伸手不见五指。船长将当归和夏无盐叫上甲板，说到了方丈岛十里之内。

“你们飞过去么？我听说修道者会飞，没亲眼见过。”船老大一脸好奇的样子。

夏无盐做一个鬼脸：“我们游泳。走吧，当归。”

她纵身跃出船舷，投入海面。在入水的同时，施展分水术，一个大气泡把人包裹在当中。

当归紧跟着下海，如法炮制。

两人下潜到三米多深，操纵着气泡游动。

当归观望夏无盐的气泡，略感奇怪，她的法术与原道宗“分水术”很相似。在水中换气不算高难度，很多门派有类似的道术，比如万法宗可将溶解在水中的空气挤压出来。但不同的门派有不同的技巧，道术原理迥异。夏无盐捣鼓出的气泡同原道宗分水术相当接近，仿佛出于同源。

夏无盐在前带路，当归尾随，游向方丈岛。之所以不直接飞过去，是为安全着想。

数千年前，方丈岛是魔族的军事基地，建造有诸多设施。后来荒废失去了防护罩，能量场泄露，变成危险之地。岛上的怪兽，大部分是因能量辐射而变异。

能量场可影响生物的意识，使之产生幻觉。那些失事船上的水手，多半是自己跳进了海中。

关于方丈岛的历史由来，一些修道界籍中有记载，修道者清楚。普通的渔民不晓，流言越传越恐怖。

夏无盐建议，为避免能量场侵害，最好从水下游过去。当归担心无法辨别方向，夏无盐声称会特别的道术，能在水中定位。方丈岛上不少变异的虫豸和植物是珍稀药材，她经常随师父来收集，熟悉地形。

当归趁机打听，其门派和师尊的大名，夏无盐闭嘴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