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神奇的预言

三人讨论得兴起，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子，才接着赶路。

不多久，抵达下一个十字路口。那里围聚一堆人，地上撒满陶器的碎片，驴车歪倒，毛驴从辕套上解开，瘸着腿好似受了伤。女摊贩拉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人，声嘶力竭地叫骂。

当归和柳拾肆目瞪口呆，视线下意识投向苏离。苏离面无表情，身体挺直坐在马背上。

旋即，两人不约而同跳下马，飞跑至人群处询问端的。

路人道，方才驴车经过时，茶叶铺养的大狼狗突然从店里面冲出来，女摊贩匆忙拉车躲闪，毛驴受惊车子翻倒，所幸无人受伤。车上的陶器大半破碎，女摊贩要求茶叶铺赔偿。茶叶铺老板出门在外，伙计做不了主，于是吵闹不休。

当归和柳拾肆面面相觑，从对方眼睛中看出相同的震惊。

这太过邪门，苏离随口打的比喻，竟然成真了。用巧合来解释恐怕说不通，难道苏离预知未来？她能从现在正发生的事计算出将来要发生的事？

当归走到拉扯的两人跟前，掏出一枚金币，递给女摊贩。

“大婶，狗不懂事，这位小兄弟忙着做生意，一时看顾不周情有可原。这钱你拿着，算赔偿损失。”

女摊贩抬头看看当归，再看看他手中的金币，登时两眼放光，一把抢过。

“多谢贵公子，大恩大德，盖亚神保佑你！”她裂开大嘴直笑，满车陶罐加起来不过几十个银币，一枚金币超值了。

当归笑着说：“在那边大路上我曾见过你，还和同伴议论，为何早早收摊。”

女摊贩唉声叹气，诉起苦衷：“我有血虚之症，时常心慌乏力，进而昏厥，必须进食方可缓解。往日上街摆摊，总携带几块蜂蜜糖在口袋里，偏生今早忘记了。片刻前忽觉不适，便赶紧回家。那条大黑狗斜刺里撞过来，我手上使不出劲，未能勒住缰绳。”

女摊贩感激当归的慷慨，将前因后果解释得非常详尽。血虚症有很多种，按自述，她属于营养不良，发作的时候眩晕虚脱。

苏离假定的收摊原因，不正是如此吗？

刚才女摊贩情绪激动，压住了病症，现在事情解决，她又开始发作，脸色苍白额头冒虚汗。

柳拾肆对茶叶铺伙计说：“你去冲一碗糖水，给大婶治病，算是赔罪。”

瘦弱少年急忙跑到十几米外的点心店，讨来一碗姜糖水，捧交女摊贩。后者饮下后，果然脸上泛起血色，精神了许多。

一场风波平息，当归和柳拾肆返回路口另一侧，上马前行。

三个人均默默不说话，气氛有点儿诡异。

当归联想起师父的本领。

吴有虚号称“三绝”，医药、炼器、占卜。前两项公认为修道界第一，绝无二话，唯第三项有一些争议。

修道者修炼越深，越体会到天道的浩大深奥，由此而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因敬畏而迷信，相信天意，相信冥冥中的命运；一种因天道难测，于是否认其与人间有瓜葛，主张天道归天道，人事归人事。前者追捧吴有虚，后者指责他是骗子。

不管旁人怎么看，吴有虚的确做出过不少正确的预言，连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当然了，他们斥之为巧合，不能证明占卜术有效。

当归年少好事，曾请求学习占卜的技术。吴有虚支吾回避，称那是骗人的把戏。

“所谓占卜，不过是察言观色、细心推理罢了。希望预知命运的人，大多数不自信，容易被暗示；或者眼前遇到了大麻烦，寻求解脱之道。只需结合求卦者的自身状况，说一些模棱两可之词，即可哄骗过去。举个例子，假若楚楚来算命，我便说她今年有财运，能发几笔小财，但考核上有难关。因为楚楚贪财又机灵，成天想着做买卖，忽略功课，此卦必然灵验。若她偶然获得一次较丰厚的利润，或功课上遇到疑难，自然会想，吴老头算得真准。要是贺亚男来算卦，我就提醒血光之灾，她那个活泼劲儿，一个月受一次伤算少的。”

吴有虚唠唠叨叨，花费大量口舌解说自己的占卜骗术，貌似很有道理。但当归隐隐怀疑，师父在心虚狡辩，没完全说实话。原因很简单，归云真人笃信吴有虚的占卜术。峨嵋山上上下下传遍，苏离初入门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因而掌教和九长老请吴有虚卜卦，测算吉凶。结果保密，外人难知，最流行的猜测是，吴有虚算出苏离是葛抱朴预言的“圣者”。

归云真人外表似慈祥妇人，内中深不可测，智慧如海，当归对她非常信服。既然归云信任吴有虚的占卜术，那么就一定可靠。

在峨嵋山上时，当归已觉察师父和苏离之间有某种联系，有很多相像之处，十分神秘。经历金鼎门遗迹、扬子江遗迹等一系列冒险后，感觉更加强烈，他两人同神族怕是脱不了干系。

苏离的预测和吴有虚的占卜是同一回事吗？

仿佛心有灵犀，这会儿苏离也在回想吴有虚之卦。

有一次上草药课，苏离独自到沉雪崖的岩壁上采茑萝果，听见上面响起人语声。长老钟离宸和常自在闲逛到山崖顶，交谈叙话。他们边走边说，距离遥远，只有片言只语进入苏离的耳朵。

原话是：“……吴有虚给苏离断卦，逢酉年秋季有大难，唉，算起来恰好是那一年……”

那时候苏离心思单纯，懵懵懂懂，听后只当耳旁风，一掠而过。

自从死亡之海中继承了盖亚的部分意识，苏离觉醒，认识到此言的真正含义。“酉年”是一种古老的计时方法，源头不明，世间无人使用，仅修道者从《参同契》之类的古籍中有所了解。把酉年换算成通行的纪年法，即为今年，而此时正当深秋。

古历法十二年一轮回，下一个酉年是十二年后，新纪元两千四百年整。葛抱朴预言，这一年魔王复生，永恒绝壁失效，中州世界面临大劫难。

吴有虚所指的大难应该在十二年后，今年不至于出事，苏离琢磨。

她原以为自己不怕死，来到中州世界，本就是为了完成命中注定的使命。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心头烦乱，失去了一贯的沉静。那天，在蜗牛峰，苏离问当归是否真心想隐居，如果当归回答“是”，她甚至做好了吐露真相的准备。

“我们一起走！”

这句话就在苏离的嘴边，呼之欲出，当时她紧张得手心出汗，几乎喘不过气。

可并没有，当归不但否定了避世，还变本加厉希图去永恒绝壁之外，会见天神。

骰子已然掷下，命运天定，何当归的，苏离自己的，整个中州大陆的，全都在预定的轨道上运行。

未来乃现时延展之未来，那隐藏在昆仑山的真理之眼，将观察、计算出所有的可能性。

可惜人类蒙昧，无法揣度真正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