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拾肆自信地笑道:“或许是偶然的能量扰动,能瞒过咱们三人的修道者,全天下没几个。”

在不受外界影响时,自然界中的五行能量处于均匀分布的稳定状态,修道者操纵能量施展道术,即打破平衡产生能量场,附近的其他修道者将感知出变化。另外,自然环境也会生成五行能量场,例如金属矿脉、高山和深渊等;或者一些未知的偶然因素,激发五行能量的微小异动,转瞬即逝。

苏离的描述很像是最后一种,若修道者施展道术,能量波动绝不至于弱小到发觉不了的程度。除非对方已进入还虚合道的境界,然而那样的高手寥寥无几,不大可能出现在这个西域小镇上。

三人很快将这件事放下,继续游玩。

将近六点钟的时候,落夕宫前的空地上挤满乌压压人群,镇子上的人全涌来了。一条红色的羊毛毡横铺于台阶前,十三道鲜花编织的拱门笼罩其上,新人从东侧入场,穿过花廊,在宫殿正门前举行仪式。

在红地毯南侧,排放着四列椅子,一百多把,为贵宾观礼席。此刻席位已坐了七八成,皆是荒月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忽然一阵**,西侧预留的贵宾通道走来几个人,当先者是一名威风凛凛的红发老人。城主萨多索大驾光临,贵宾席上的人纷纷起立致敬。

今天婚礼的证婚人即为萨多索。

当归小声地嘟囔:“看来西域人不在乎吉凶之兆,沙英和歌耶的传说固然动人,但以悲剧收场,在此举行婚礼,中原人断不肯为。”

柳拾肆接道:“非也,西域人同样迷信得很,有各种稀奇古怪的风俗。例如大漠商队每次出发,必须用左脚或骆驼的左腿跨越城门,他们相信,那将保佑一路平安,顺利抵达目的地。各地有各地的民情,西域人和中原人的关注点不一样罢了。”

“有这种事?”当归感觉有趣,回头问苏离,“你和灰猞猁商队同行,也先迈左脚了?”

苏离点头:“当时商队派来照顾我的小孩子警告过好几次,他还亲自牵着我的骆驼出城,确保左腿先行。可是并没起作用,后来商队屡逢劫难,死了好多人。”

“是啊,灰猞猁商队不明白,你才是他们的幸运女神。要不是遇见你,商队将全军覆灭。一个人活不下来。”柳拾肆趁机吹捧。

当归暗暗腹诽,这家伙相貌生得豪迈,言辞却如此肉麻,猥琐。

闲谈间,吉时已到。

一辆花车自大路上缓缓行来,至花廊的入口处停下。新郎片刻前已等在那里,此时迎上前,掀开车帘,伸出胳膊。新娘扶着新郎的胳膊下车,然后两人手牵手走上红地毯。

鼓乐奏响,两旁的童男童女手挽花篮,向一对新人抛撒花瓣。

围观的人群欢呼喝彩,纷纷踮脚抻脖子观望新人的模样。主要是看新娘,新郎居晟洋长居荒月城,是熟面孔;新娘宝娜来自数百里外的牧场,少为人识。

大部分人距离较远,看不清楚。一名女子语中颇带酸意:“不说宝娜长相如何,整日价喂骆驼喂马,想必很粗野。”

另一人反驳:“我的姑父在居府做事,日前往科多牧场送聘礼,见到了宝娜小姐。他说未来的少夫人是天仙下凡,荒月城中无人可媲美。”

又一人道:“居家公子年届三十才成亲,自是因眼眶过高。他相中的女子绝对错不了。”

当归听见,诧异向柳拾肆求证:“柳兄,居晟洋已经三十岁了?”

“是的,居晟洋即起初随居氏夫妇来荒月城的婴儿,成年后,许多人上门结亲,不知因何缘故一直未有结果。”

当归听出不对:“那居晟洋应该是老大,为什么说是小儿子成亲?”

“居氏夫妇言道,居晟洋是双胞胎之一,另有一个哥哥不幸夭折。为表示怀念,在居家居晟洋被称作二少爷,居苧蔻是三小姐。除他们两人外,居氏夫妇再无子息。”

“原来如此,居维良身负高超医术,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心里面一定满是自责和苦闷。”当归感同身受,不禁慨叹。

新人走到礼台前,站定。礼台后居中站着证婚人萨多索,两侧分立男方家长居维良和女方家长科多。

萨多索面露欢笑,正待说几句场面话开场,广场上空响起一声断喝:“居氏小儿,南海故人来访!”

这声音仿佛从云层之上传来,仿佛闷雷一般,令空气震颤,听者莫不心旌摇动。

居夫人坐在贵宾席第一排,满面笑容,慈爱地望着儿子和媳妇,忽闻此喝声,登时惊得四肢酥软,瘫倒在椅子上。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居维良神情惨然,恐惧之中,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哆嗦着嘴唇,嗫嚅道:“你答应过永不相见……”

他的语声低微,近乎自言自语,唯近旁的萨多索和科多才听得清。然而,喝声的主人听到了,又发一声怒吼:“你二人违背诺言在先,竟敢责怪老夫!”

轰隆,一声巨响,广场中央长水池中的水冲天而起,宛如巨型喷泉。整池子的水全部脱离,飞上了天空。一大块水剧烈翻腾,拉长,变形,成为一条巨龙。

水化作的巨龙惟妙惟肖,头顶的犄角怒张,腹下的四只利爪蓄势待发,身后的长尾巴狠劲摇摆,甚至连口边的髯须都在轻微抖动,真似活物一般。

水巨龙张开大嘴,发出无声的咆哮,自高空俯冲,直扑落夕宫大门前的礼台。

众人看傻了,浑忘记抵抗和躲闪。当然,即使他们想做也做不到。

巨龙从礼台前一穿而过,将新郎新娘吞入肚子里,紧接着回旋向上,复返高空。

从地面望去,透明的巨龙在空中飞舞,肚子里面,两个人影随着运动的惯性被抛上抛下,全无自主之力。水龙是空心的,四周一层水壁,内中充满空气,新郎和新娘暂时无窒息之虞。

两人跌跌撞撞,时常碰上水龙的外壁,并不掉出去。水构成的屏障十分强力,人被反弹起来,继续在龙腹中身不由己地乱飞。

尤为出奇的是,从水脱离池子,到幻化为巨龙,到吞噬新郎新娘,整个过程中所有的水凝聚为一体,没一滴溅散。

这意味着,施法者的功底已随心所欲,既能操控庞大的几十万斤池水,又能精细控制其中的每一滴。

此乃何等神功,着实天下罕见。

普通人只震惊于法术的宏大壮阔,看不出奥妙,修道者则心中有数。

当归和柳拾肆骇然,互相对视,不约而同联想起施法者最先讲的那句话,“南海故人来访”。

他俩脱口而出:“海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