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一羽万顷

这个上午都是御器科，门生们可谓是苦不堪言。

君痕月向门神们展示了一手精准的“漫天花雨”功夫，但想要学会，却需要艰苦卓绝地练习基本功。

“想要精确命中，首先要练的是眼力。古籍《纪昌学射》记载神箭手纪昌学习射术的经历。他的师父说：‘尔先学不瞬，而后可言射矣’。又言：‘必学视而后可。视小如大，视微如著’。所以纪昌先是仰卧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用眼睛注视着织布机上的梭子练习不眨眼睛。几年之后，即使锥子尖刺在他的眼眶上，他也不眨；然后他用牦牛尾巴的毛系住一只虱子悬挂在窗户上，面向南远远地看着它，十天之后，看虱子渐渐大了；几年之后，虱子在他眼里有车轮那么大。用这种方法

看其他东西，都像山丘一样大。”君痕月微笑着说，“刚才我掷出去的每一支袖箭上面都盯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有一个字。你们全部站在原地不要动，随便选一个靶子，在太阳升起来之前，到台上来告诉我、”

门生赶紧向四周望去。可他们本来就离靶子比较远，再加上只能借着火把那一丁点光亮视物，哪怕是离他们最近的纸条，落入眼里也只是一片漆黑，像是晕染的墨。

有的半眯着眼睛，使劲将头伸长，却于事无补。有的门生则努力将眼睛瞪大，两边太阳穴青筋迸出。

君痕月微笑：“大家都很费力……但用力却不对。你们打了两个月内力的基础，难道就只会使蛮力？”

门生恍然大悟——君痕月开始将内力运转的口诀传授。

陆离微微一愣。君痕月所传的，竟然是让内息从带脉走出的方法。这正中他的下怀。那藏在带脉中的奇异内力竟然被他调动，一股热气直冲灵台。他埋着头，按照君痕月所说，用手轻轻按摩自己眼边的天应穴、睛明穴、四白穴和太阳穴。再睁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清明，原本晕在一起的墨迹缓慢地分开，横平竖直，笔画逐渐清晰。

“我看到了！”他忍不住叫道，冲上高台，指着前方的靶子，“我看清这上面的字了！”

门生俱是一惊。

陆离压低声音：“这个靶子上的字，是‘树’，大树的树。”

君痕月点头：“没错。”

众门生虽然没听清楚陆离的话，但从君痕月点头的样子也不难分辨出，他说出了正确答案。

其余门生都是既惊讶又羡慕，游百峰和谷毅的内心却被嫉妒和愤怒填满。吊车尾的废材门生竟然能够赶在他们之前完成君殿主布置的任务，这是在一步一步坐实开学典上君痕月的宣言么——

三十年难遇的御器天才，甚至可能是君痕月的接班者？

游百峰赶紧回头去看，可这个时候他才刚刚能够分辨出几个不同的笔画而已。

“可恶……”谷毅低声说道，“三天内，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太阳从山的尽头缓缓升起，今日的“眼力”宣告结束。君痕月将门生召集拢，开始进行“腕力”的修行。

“精准控制手腕，才能精准控制暗器。”君痕月说着，给每一位门生发了一根羽毛。十个门生站成一排，君痕月则在一丈之外划线，并在那根线上挖了十个小坑，“你们每个人都必须将羽毛扔进对应的坑中。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

羽毛极轻，想要扔远都颇不容易。但若是运气内力大力扔出，则容易用力过猛偏离方向。更何况山风凛冽，羽毛出手之后轨迹更是失控。门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实现。

君痕月则随意抓出一把羽毛，向天上一扔。

洁羽翩飞，如白雪纷纷。一羽漫天，万顷茫然。至雪落尘静，门生发现，每一个坑中都落满羽毛，但坑外没有一根漏网之鱼。

“这个手法，名叫‘一羽万顷’。好好练吧。”君痕月说道，“你们都得记住了。先生们教给你们的每一项技能，在日后的任务中，都有可能成为保住你们性命的绝活。可千万不要知难而退啊！”

他轻轻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十人一组，最后一组十一人——开始吧！”

门生练习投掷羽毛，君痕月来回巡视并且亲自指导。他握住莫珊珊的手腕，引导着她屈肘、抖腕、内力运转。在君痕月放手的瞬间，羽毛从她掌心飞出，轻飘飘地落入坑里。

“我成功了！”莫珊珊叫了起来，“君殿主，谢……”

但此时君痕月已经转到了其他门生面前。

莫珊珊低着头退开，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她一把拉住朋友的手，一脸痴样：“君殿主真的好温柔好体贴啊！他刚才握住我的手诶！他的手又温暖又有力，简直不想被他放开……”

“道理我都懂，可是为什么你要抓我的手？”徐涛的脸也红红的，“指甲都掐进去了！”

莫珊珊赶紧松手道歉，这才发现徐涛的手背被抓出了几条血印子。

终于等到午餐时间，门生们拖着疲惫的双腿、捂着酸痛的右手手腕一窝蜂冲向膳房。不出意外陆离和席轩也混在人群中间。他们知道会被谷毅所针对，所以这个时候人流便是他们最好的保护伞。

游百峰在下山的时候遇见了被点了穴道的王珂、被绑在树上的徐岩和石智。他没来得及去放开他们，而是同样借着人群的掩护，悄然跟上陆离和席轩，走在他们背后。

不只是你们会利用人流。

起风了，顺着风飘起的宽袖掩盖别人视线，游百峰手指疾点，使出了“袖里乾坤”。

然而另外一根食指从旁边袭来。同样隐蔽而迅捷。游百峰微微一惊，食指侧过，双方瞬息之间交换了三招，彼此都没有奈何对方。但就这么一耽误，陆离和席轩又走远了。穿插而过的人流将游百峰与他们隔开。

那人的脚步也不停留，只给游百峰留下青绿色的背影。但游百峰瞥到了她侧脸的疤痕。

秋寒……

开学典那天，游百峰曾经输给了秋寒“袖里乾坤”半招，此后他便一直苦练。然而两个多月过去，对方显然也没有落下，功夫更加精纯。

秋寒仍然是摆着高傲的表情，独来独往，即便身处人群，也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质，很容易能够辨别出她身上某种“异类”的气场。可是她偏偏和两个废材走得那么近，还会暗中出手相助。

不绕过秋寒，终究是没法解决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