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黑屋比试（三）

秋寒看着对手，冷冷地说道：“游百峰，我们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们彼此警惕地盯着对方，肌肉紧绷，后背弓起，脚下缓缓移动步子，像是互相试探的野兽。

连旁观的青龙堂门人都微微吃惊。这两个一年门生杀意乍现，气机隔空相交，彼此都不落下风。

两人的杀气彼此纠缠，纵横交错。轻风拂过，地下尘灰微扬。

听风阁的内力以杀气为根基，刺客会在不断的刺杀中提升自己。但杀气太重，杀意外露，往往会身带戾气，惹人嫌恶。那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凶神恶煞”。但这两人小小年纪，分明已经积累了部分杀气，却能够很好收敛，直到战斗时才彼此放出。这不仅和先生指点自身苦练有关，已经隐隐显示出极高的天赋。

“正好……我们的帐，可以一并来算。”游百峰说。

气机的对抗也是武术的环节之一。所谓“气机”是内力外化的结果。原本两人身为一年门生，内力还没有强到那种地步。但因为同属听风阁一系的内力，且强弱相当，因此自然而生反应。身体对抗之前，已由气机交锋。

“很可惜，这一次你仍然赢不过我。”秋寒说道，“这一仗，我必须赢。”

开学典的那一天，因为谷毅的缘故，秋寒便已经与游百峰有过交手。那时候游百峰以极其优异的成绩通过院试成为候选刺客，内心骄傲，又刚刚被谷毅“收编”，急于证明自己。谁知道一套蛟龙索使完，不仅没有伤到秋寒，反而中了秋寒“袖里乾坤”，在众门生面前颜面尽失。后来两人时有竞争，明枪暗箭，但直到今天，才又有了一对一武功对决的机会。

“必须赢的人是我。”游百峰咬牙，“上一次的屈辱，这一次非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双方都将对手视作劲敌，嘴上说着，精神上丝毫不敢放松。秋寒看着游百峰手中的长索——他原来的已经镶上了金边，那是谷毅赠与他的，不仅使得长索尽显奢侈，更因重量剧增而威力更强。同时金边的沿上还嵌着锯齿，使得鞭法的伤害能力更上层楼。不过如今既然换成普通长索，手感与重量都与过去不同，他的鞭法之中或许会存在破绽，那正好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甚至围着小街转了数圈。突然，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在原地一顿——

秋寒膝盖微微弯曲，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冲向游百峰！

她记得阿仁的叮嘱：近身缠斗，速战速决。何况游百峰用的是长索，更是擅长远战。这场战斗从确定对手的瞬间便非常明显了。近身就是她赢，远战游百峰必胜。

游百峰也看得清局势。他右手手臂手腕抖动，长索陡然舒展，长达丈余，若巨蟒若游龙。一招“龙翔凤翥”，长索卷出一个大圈，从秋寒身后袭向她。

秋寒听到脑后劲风，稍稍犹豫了一下。游百峰就在眼前，两三个起落就能逼近。但在那之前，铁定会被长索击中。哪怕是不镶金边不嵌锯齿，只怕这一下也承受不起。

秋寒的身子扑倒，长索几乎是贴着脑门飞过。她左手探出，一把抓住长索的尾部，准备借力趁势继续向前。

游百峰右手一扬，内力涌出。秋寒感到左手虎口一热，身体为长索带动，竟然向空中飞去。左臂激震，原本以为早已经好利索的伤口竟然微微迸裂。

秋寒心中一惊，不得已松手。身子下落，无处借力，长索则紧跟而来，一招“龙举云兴”，连环三击，瞄准她的头部。

秋寒身处半空，无处借力，无法腾挪，只能举剑硬扛。长索抖转，接连数圈，竟然将木剑裹得严严实实。

秋寒落回地面，身体尚未站稳之际，便听游百峰怒喝——

“撒手！”

游百峰将长剑扯过，秋寒发力回夺。两人一时僵持。但游百峰身为少年男子，毕竟力大。他拖着秋寒向他靠近，地面留下两行拖动的印子。

“你……这么想要这把剑？”秋寒忽然冷笑，“那送给你好了！”

她忽然放弃回夺，反而发力前掷。投掷之力加上游百峰回夺之力，一并叠加，使得木剑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游百峰的面门。

游百峰没有料到，稍显惊慌，急忙躲开。只疏忽那么一刹那，秋寒已经逼近数步，袖中滑出第二柄木制短剑，握在手上。

大意了——游百峰心想，这次比武让门生自选武器，但从未固定说每人只能拿一把。

秋寒快速逼近，眼底犹如料峭春寒之下溪中浮动的碎冰。

两把剑，一把拿在手上，一把投掷伤敌，这是从苏蕴乐的剑法中学来的。虽没有“天外飞仙”那样技巧，但借游百峰自己之力掷出，仓促之间气势惊人。

“赢的人……是我啊！”秋寒看着越来越近的游百峰，大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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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仁潜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仔细观察。

他躲了半个时辰，已经几乎摸清楚了停尸房周围巡守的力量。

停尸房位于青龙堂杏林殿后，因尸身不祥，所以地处偏僻。尸体在短暂停留后便会被处理掉，或长眠于地下，或抛弃于崖底。

这里并没有加强守卫，如平时一样，薄弱而松散。阿仁花了半个时辰确认了这一点，便轻易躲开巡守，闪入停尸房内。

屋内阴气森森，苍白的帷幔起伏，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招手。哪怕是见惯了死亡的阿仁也有些心里发毛。按照墙上的标识，最近死亡的三位朱雀堂巡守放在最里面墙角木板上。阿义、阿礼和阿信并为一排，白布遮掩全身。

阿仁站在木板旁边，伸手轻轻抚摸尸身，触手一片冰凉。他长长地叹气，

“虽然我们早说过，干上刺客这一行，哪怕感情再好，同生共死恐怕也只是一句虚话。但是现在，你们三个都冰冰凉凉地躺在这儿，留我一人苟延残存，我始终是感觉到……太过凄凉。”他低声说道，“既然你们都死了，那他们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可我不怕，在为你们报仇之前，我不会轻易地死去。”

他的手搭上阿义尸身上的白布，一把掀开。

“真是混蛋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即便是死了，还要糟蹋你的尸身……”

背后传来脚步。阿仁一咬牙，双手套上峨眉刺，豁然转身。

然后他愣住了。

“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