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相亲（三）

秋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丙字仓的。

她站在昏暗的屋子内，张开五指，低头看着掌心的伤痕。一路回来，她紧握着拳，指甲嵌入手掌，有些微的鲜血流出。

但她竟然毫无察觉。

秋寒咬着牙，从袖中抽出短剑，盯着前方的墙壁，陡然刺出。她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剑尖，“砰”得一声刺穿墙壁，沙石飞舞。

秋寒退后两步，轻轻喘气。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仿佛有些清醒，谷毅那些刺人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那一股子耻辱像是池塘里**不开的污浊，让她心烦意乱，却又……无能为力。

秋寒深吸几口气，大声说道：“这里虽然是天工仓，但现在好歹是女生卧房。你们两个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偷窥真的好吗？忘了那两个被驱逐出去的师兄师姐了吗？”

“说得好像我们光明正大的偷窥就不会被赶出去了似的。”席轩一边说着，一边将陆离从门外推了进来，“你去给她说，我先走了。”

“诶诶诶轩哥……”陆离愣愣的，“为什么要把我推进来？”

“不推你你根本不会进来吧？你这个白痴。”席轩骂骂咧咧地出去，顺手带上门。

秋寒面无表情，靠在墙边，看陆离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啊……那个……秋寒同门……”陆离有些局促。

“嗯？”

陆离摸了摸脑袋，总觉得席轩的态度莫名其妙，秋寒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是他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到：“你别去相亲吧？”

“为什么？”秋寒冷冷地说，“你也听到了，那家伙可以出很贵重的聘礼，我的母亲很看重这一点。”

“这……这是在把你当商品一样卖掉啊！”陆离有些着急，“可是你……”

“得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被高价卖掉都不可得呢！”秋寒看着陆离的眼睛。

“可这不是你啊！这不是你该有的生活啊！”陆离叫道。

“什么意思？”

“秋寒同门，我们都知道你是个有远大抱负的人。”陆离叫道，“你是听风阁的优秀门生，你是我们这一代的天才，三年后你会顺利加入荆离岛，你注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刺客、在江湖上流芳，而不是在乡下相夫教子平淡一生！这么轻易地认命，可绝不是你的性格啊！”

“就这样？”

“就这样啊……怎么了？”

陆离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他总感到秋寒的眼神微微闪动，然后黯淡了下去。

“哦对了！还有一点！”

“什么？”

“秋寒同门你如果真的把自己当做商品卖出去，这商品的卖相也不太好吧。”陆离自以为很幽默，“所以倒不如留下来，提升自己的价值……”

秋寒深吸一口气。

片刻后，天工仓丙字仓里传出陆离的惨叫声。他鼻青脸肿的摔了出来，而秋寒关上了屋门。

关门之前，秋寒最后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陆离同门，母亲生我养我，对我而言这是最大的恩情。别说她把我当商品一样卖掉，哪怕她有一天要拿回我的命，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崩了，陆离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而席轩知道了陆离说的那一番话后，简直快要疯了。

一整个晚上，他都用看白痴的眼神在看陆离，看得陆离心里发毛。

而第二天一大早，席轩就把陆离拖了起来：“阿离阿离，你再不起来，秋寒就要被人抢走了！”

两人穿好衣服，陆离和上次一样，浓妆艳抹装扮成姑娘，和席轩一起出了门。两人规规矩矩地等在丙字仓门口。秋寒从屋内出门，也不看他们，径直下山。而陆离和席轩也不说话，安静地、远远地跟在秋寒的后面。

出山门的时候，陆离还很是犹豫了一下。但是他看着秋寒的背影，一咬牙，还是跨了出去。

外面风平浪静，想象中的麻烦并没有到来。陆离松了一口气，稍微放开了一些，继续和席轩一起，远远地跟在秋寒后面。

秋寒的母亲早就在城门处等候。中年妇女今天也收拾得整整齐齐，还带来一根漂亮的金步摇，帮秋寒插上，嘴里念念叨叨：“别一天到晚沉着脸，苟二少爷可不喜欢谁对他冷面相对，懂吗？”

秋寒的嘴角勉强翘了翘。

两人穿过城市，很快便来到了盘飧居。上次羽林卫围攻这里后，盘飧居很快翻修一新，仍然是灌城内最豪华的饭店，生意兴隆，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陆离和席轩还在门口踌躇，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他们茫然回头，只见到一个衣饰华丽的胖子猥琐地笑着，站在身后，腰间的玉佩闪闪发光，竟是在外面镶了亮瞎眼睛的金丝。他吩咐下属将膘肥体壮的骏马牵到一边，刷得打开折扇，手上戴着的玛瑙玉镯什么的叮当作响。他笑嘻嘻地靠近陆离，一双小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啊哟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没有撞到你吧？”

“没有，走开。”陆离关心盘飧居里面的秋寒，没有心思跟这个猥琐胖子多说话。

哪知道这个猥琐胖子得寸进尺，又靠近一步：“人们都说蜀地的姑娘清秀温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席轩站在一边：“……我们理解的‘清秀温婉’大概不是同一个东西……”

“姑娘，在下姓苟，不知你是否愿意告知姓名住所，小生有空可以登门拜访……”

陆离一愣——等等，姓苟？

这个时候，秋寒的母亲站在盘飧居的门口，大声打招呼：“苟二少爷！你过来了！快请进！我们家秋寒已经在等着你了！”

那位苟二少爷愣了愣，赶紧扶了扶帽子，走进盘飧居。中年妇女恶狠狠地瞪了陆离一眼——她没有认出来这是昨天那个狼狈少年，但这一眼中饱含敌意。

“这个猥琐的家伙……就是苟二少爷吗？”陆离低声说，“可恶……那样的混蛋，怎么可能配得上秋寒！”

“所以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席轩说，“不然的话，今天过后，说不定我们就见不到秋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