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千手（二）

两人站在庙内，君痕月关上了门。面具男抬起头来，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他眼神仔仔细细地从千手观音每一只手上扫过，却没有看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虽然观音的雕塑不可能真的有千手，但数十只手也是有的，不少手上还拿着法器。即便除去少数几个向外张开的手掌，剩下的数量也相当可观。

“认输了吗？”君痕月问道。

面具男想了想，转头看向君痕月：“哼……差点被你骗了……把你的双手摊开！”

君痕月一怔，微笑：“有想法，可是……”

他依言摊开双手，空无一物：“没错，我的确想过这种把戏，貌似将凤翎弹出，实际上留在自己手心。可是我想了下，这种事我能想到，你自然也能想到。既然如此，又何必冒险呢——反正雕塑上这么多手，你是不可能猜到的。”

“是的……我的确不可能猜到，只能认输。”面具男叹了一口气，随手一指，“就那个吧，胡乱选一个。咱们的债务一笔勾销。”

然而面具男刚刚说完，就发现君痕月的眼神有点不太对。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个健步翻上供桌，仔细看去——

就在他选的那个手掌里面，观音的两根手指夹着一枚凤翎！

君痕月：“……”

“哈哈哈哈哈哈……”面具男狂笑起来，“天助我也啊哈哈哈哈！君痕月，诸天神佛看来都不愿意帮你……给你说了，临时抱佛脚只能闻到阵阵……”

“住嘴住嘴！”君痕月扶额，赶紧阻止了面具男更多的粗鄙之语，“我给，我回去就给钱好不好，麻烦你不敬的话都吞回去……”

面具男笑了笑，还想要再调侃点什么，玄贞的琴声却又恰到好处地传来了。

琴音愈发舒缓平静，甚至不带一点攻击性，琴音绵绵不绝如缕。但有了前面的教训，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面具男沉下心来，暗自戒备。

两人都不说话，庙宇中逐渐安静。然后面具男肚子“咕咕”一声，打破平静。

“呃……”面具男尴尬了，“可能是这几天吃得不多……肚子饿了……”

君痕月轻哼了一声，走向塑像。

“我也觉得饿了。”他说，“可这并不正常。这几天我们野果充饥，虽说不是山珍海味，但是填饱肚子绰绰有余。何况以我们两个的内力，多日不食也不会有影响，怎么会突然觉得饥肠辘辘呢？”

面具男摸了摸肚子：“这么说是有点奇怪……我现在甚至饿的想把你吞下去。”

“哦？”

“杀了肢解了，烤着吃，红烧吃，清蒸吃，炖着吃。”面具男舔了舔嘴唇，“我这个想法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当然危险！”

明明听着对面是用残忍的手法对待自己，但君痕月竟也觉得口舌生津，他忽然出手，狠狠地敲在塑像身上。

“咚……嗡嗡嗡……”怪异不绝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塑像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敲击之后的声音非金非铁，喑哑悠长，像是指甲划过木板，让人齿酸。

但这个响声却恰好抵消了琴音。面具男身子一震，饥肠辘辘的感觉霎时间远去。他喘了一口气，苦笑起来：“玄贞……玄贞真的是怪物啊！”

竟然利用琴声控制人的情绪。控制人的感官，既能扰乱血液内力走向，也能让人产生幻觉，还可以迫人情绪失控。“天地同力”加持之下的玄贞甚至已经不像是普通的人类。

“肆意地操纵他人……”面具男说道，“玄贞那个混蛋……是想当‘神’吗？”

琴音未停，君痕月也持续地敲击塑像。整个庙宇中充斥着嘈杂乱响，君痕月大笑起来，高声说道：“圣人曾云，‘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玄贞，你倒是会反其道而行之，听了琴声便只知肉味不知其他了。”

玄贞的琴声缓了缓，似乎有些疑惑。

“那家伙对自己产生怀疑了吧。”面具男嗤笑，“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咱们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你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哼……神佛面前，小丑就不要逞能了。”君痕月冷笑，“人都没做好，就想去做‘神’？”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琴声已经停止了，面具男也轻松了下来，“要知道之前咱们捂住耳朵都没用呢。玄贞甚至狂妄地说除非咱们把耳朵刺聋，否则只要不脱出这个阵法，就绝对不可能逃出琴音的影响。”

君痕月在塑像前坐下，沉默了下。

“而且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个千手观音的庙？荒山野岭突兀地出现一个寺庙本来就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你似乎很熟悉，东绕西绕找过来不说，隔着门就能准确将凤翎射入雕塑的手中。”面具男说道，“你以前来过这？”

“来过……”君痕月眼帘垂下，“还战斗过。”

“恩？”

“这些都是当年留下的……”君痕月的声音低了下去，“也不过十多年的光景……但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几乎要忘记了……”

“君痕月，你……”

“碧凝……薛碧凝……”君痕月喃喃地说道，“这里是我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的地方啊……”

面具男忽然愣住了。

薛碧凝……这个名字，陌生而又熟悉，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面具男忽然恍然大悟：“你……刚才的幻觉，是看到薛碧凝了吗？”

“是的。”

君痕月咬了咬牙。

这一刻他的情绪有点复杂。悲哀，怀念，懊悔，愤怒，感激。他想起了发生在蜀山的那一次战斗，魔教来势汹汹，而其中有一位敌人和玄贞有一点相似，同样是利用音律引导攻击敌人。这个庙宇本是废弃的土地公庙，而他和玄武堂的同僚花了五天时间立起这个千手观音塑像，给敌人布下了可怕的陷阱，一度逆转了局势。

玄贞给他的幻觉，让他记起了那一度几乎忘记的战斗，这才凭着当初的记忆，找到了这个庙宇。

就是这儿了……君痕月握了握拳。

他要在这儿，击败玄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