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出头（四）

轻漠和轻岚是带艺拜入蜀山门下的。那个时候正处于战乱的阶段，异族入侵战火纷飞，少年少女所在的道观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他们在江湖上一路流浪，起起伏伏。原本进入蜀州是想找寻一处安稳的场所相依为命共度余生，但阴差阳错便入了蜀山，成为了普通的蜀山弟子。

他和轻岚两人，一个极为勤勉刻苦，一个天资高绝，很快便出人头地。以至于数十年后，他们力压从小便生活在蜀山的虚蔚、虚洛等人，分别成为了蜀山剑派的掌门和首席长老。

而在轻漠担任蜀山掌门这些年，大概也就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蜀山剑派在江湖中维持着不温不火的地位，不算低调也不太招摇，平平稳稳得度过了风风雨雨。虽然其间也遭遇过虚砚等人的不满和质疑，但总体并无什么大碍。

这几年轻漠已经萌生退意，轻岚也无意接任，那么在虚砚、虚蔚、虚洛和虚遥中，便要选出一人来。谁知道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展，蜀山剑派便遭遇了如此巨大的、足以灭门的危机。

那就没办法了啊……轻漠并不是一个高尚到可以随时进行自我牺牲的人。可是在其位谋其政，作为掌门的他必须站出来，哪怕是牺牲也不能后退半步。

这就是掌门人的宿命吧，他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之所以一直以来没有选定接班者，大概是因为他没有从其他人身上看到这种明显的特质。

所以当轻漠以某种视死如归的心态站到范麟面前时，范麟甚至感到有一些压力。

这家伙……手里只拿了一把剑，那么所谓的“天外飞仙”所谓的“御剑”都不会用上，他就只凭这一剑，来守护蜀山剑派最后的尊严。

可惜……范麟一点都不慌张。他要灭掉蜀山剑派，不仅仅是他们的人，也同样要带走他们的尊严。

于是范麟用刀剑在地上划出一条线，双腿平行站在线后，脚尖恰恰踩在线上。

“你若能逼得我双脚不踩在线上，就算你赢。”他说。

轻漠轻轻哼了一声。

自成名以来，他从未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可是今日……范麟比谁都清楚他们所中毒药的烈性。据说是一种名叫“悲酥清风”的东西，但剂量较轻，会削弱人八九成的体力和内力，却偏偏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一线希望，就交由范麟来撕碎。

这世上有什么，比给了希望又粉碎掉，更加残忍的呢？

轻漠知道对方所想，但已经容不得他多做考虑了。他长剑缓缓向前递出，起手一剑平平无奇，瞄着范麟的胸口。

范麟忍不住嗤笑。这一剑歪歪斜斜的，又没速度又没力道，平直地攻人前胸，恐怕刚学武的小孩子都能做得更好。

“太让我失望了……轻漠，你就这点本事吗？”

范麟的刀瞄向的是轻漠的剑。薄而长的剑刃，一刀下去就会断成两截。蜀山剑派的掌门没了剑，就可以肆意凌辱了。

但轻漠手腕一抖，剑招奇变忽生！

就像是行人登山，原本平坦的路途，在一个转角之后忽然奇峰突兀，峭岩怪石。轻漠的剑贴在了范麟的刀背上，不经意之间便卸掉了范麟的力量。

他已经把范麟的刀隔在了外面，长剑的突刺依然毫无阻碍。

范麟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住，手上再度发力。泰山派的武功本就是一力降十会，内力不足一成的轻漠哪怕剑招突奇，也抵挡不住范麟的力量。他的身体微偏，范麟的刀由直转横，眨眼便到了腰间。

可轻漠的身子已经转到了范麟的身后。

范麟脸色又是一变。

他托大了，定下了双脚不离线的规矩，原本想着自己凭着绝对的力量便能在正面压制住范麟，却完全没有料到范麟真能凭借一个变招就袭到自己的背后。

范麟刺他的后背，再这么守着这条线恐怕命都要送了吧。范麟急中生智，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体，一刀劈下。这一刀用上了七八成的内力，“泰山流”强大的威压袭来，不仅震断了轻漠手中的剑，更是遥遥震断了轻漠的两根肋骨。轻漠呻吟一声，吐血躺倒，却见到范麟在空中再度转身，背向自己，原地落下，落地时双脚脚尖仍然踩在线上。

“你认输了吗？”范麟冷笑着说道。

轻漠尝试了一下。不仅胸口，整个身子都一阵阵裂开似的疼痛。就算心有不甘，但再战也没有可能。

他没有说话，表情惨然。长剑的碎片散落，满地破裂，他单人一剑守护蜀山的决心，最终未能成功。

“既然认输了……”范麟看向另外几位长老，“下一个出战的，是谁呢？”

轻漠功力最为深厚，所受“悲酥清风”影响最小，但也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另外几位长老，就连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最严重的甚至不知道能否拿起剑来，还怎么出战？

“既然无法继续战斗，那就认输吧……”范麟大笑起来，“然后就按照我们的要求……”

“等一下！”

范麟向旁边看去，愣了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