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议事

京师汴梁，垂拱殿内。

早朝一完，赵赢挥手屏退武，只留宰执赵朴与参知薛正。

“不知会是何事？”薛正谦虚的向赵朴请教道。

“呵呵，薛公只等皇上更衣回来，一问便知。”赵朴报之以礼，不做回应。

这老儿！薛正比赵朴要小得多，却对这老头佩服的紧，无奈他平日总是装聋作哑。

一声高喊，赵赢步入正殿，在金椅坐定。

“二位卿家，今日留你等，可知所谓何事。”赵赢端坐龙椅，心事重重。

赵赢本是武将出身，自登临帝位，收复荆南，武平，杀伐之气日渐收敛，而帝王权术却日益显露。薛正之参知之职便是为辖制宰相所立。

今日，两位辅政大臣被留于殿内，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薛正眼角余光扫了眼赵朴，见他木然呆立，充耳不闻，只好绕出身位躬身道：“陛下但请明示。”

“朕欲伐蜀。”

大殿之上，突然静谧，落针可闻！薛正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不知皇上心中所想，岂敢妄言，只能将目光投向赵朴，望他有应对之策。

赵朴动了，步履从容走到薛正之侧，躬身一拜，“陛下可还记得微臣前日所奏。”

薛正心里暗自着急，荀家之女已然新丧，婚配之事已是空谈，赵朴啊赵朴，你身为老臣，却为何在此刻糊涂了！

赵赢深深看了一眼赵朴，隐有怒色，“爱卿，荀家之事作罢了，卿是何意？”

对于荀家，赵赢心存恨意。试想，堂堂一国之君，有谁会像他这般纡尊降贵，偏偏荀家家主两次三番的拒绝他的好意。他何尝不知道，最牢靠的关系，最好便是能结为姻亲，可荀家竟说小姐染上了怪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荀玉卿死了，没有大办宴席，没有名流悼词，甚至没有修陵，没有看守！荀家家主荀简的种种行为，就像是对他的挑衅，看看他敢不敢开棺！

薛正偷偷拉了下赵朴的衣袖，小声告诫他慎言，自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赵朴不理薛正的提醒，淡然道：“陛下若是有意伐蜀，则必须依仗荀家之财力。”

“哦？你且说详细些。”

“自攻下武平以来，我大宋已连番征战，国力贫弱，若举兵伐蜀，北方契丹定然趁虚而入，国基不稳。”

赵赢闻言一笑，若论对时事战局的了解，朝堂恐怕没人能出赵朴之右，“想必爱卿已有良策。”

人人皆道赵朴昏聩，甚至传闻有人唤他作“平头宰相”。一言不发进朝堂，终日所奏只三事！满朝武皆言赵朴农家出身，无才无德，被推举为相，全赖拥护之功，只有薛正心里知道，这位常人眼中昏昏欲睡的老儿，能耐大着呢。

“臣斗胆，请陛下将虞侯所献的宝珠恩赐荀家。”赵朴拥起朝服，屈膝跪倒。

薛正乍听赵朴所言，如遭雷亟，满眼难以置信。众臣都知道，天穹碧落珠乃是虞侯所献的至宝，更是武林人士人人争夺的目标，皇上自获得宝珠后，便爱不释手，日夜参详。如今，赵朴竟提出将宝珠假手于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

赵赢眼中一凛，手心攥紧，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方才道：“你的意思是？”

就连一声卿家也不愿再唤，可见皇帝心中有多不满。

薛正额头不觉沁出汗水，所谓伴君如伴虎，稍有失言，便会有杀身之祸。

“皇上，将宝珠恩赐荀家，其利有三。一，荀家得蒙圣恩，必定投地以报。二，武林人士也会将目标转移到荀家，荀家成为众矢之的，必定不会再生二心，须知，能庇佑他们的，只有皇上。三，以此可观望各方势力的动向，以收节制之效。”赵朴道。

确实在理，薛正对赵朴之言深表赞同，却碍于皇帝的龙威不敢变态。

赵赢凝视殿下良久，和颜道：“罢了罢了，朕再抓着不放，众卿皆以为朕舍不得一颗珠子了。原本朕也没有卿等所想的那样小气，只是想以此珠来引天下高士为己用而已。”

这下薛正可长出了一口气，皇上不再计较，自己和赵朴也算是逃过一劫。

至于赵赢的话有几分是真的，他们也不能尽知。但薛正确信，皇帝是真有这个意思。虞侯赵义在收复荆南时立了大功，而且据军中所传，虞侯所到之处，敌将无不对他的勇猛所叹服，紫电金锤，所向睥睨，威震朝纲！更有甚者，未战便降。

可以说，赵义的名望，在朝中一时无二！

皇帝有忌惮之心，也是理所当然。早年宫中便已有传闻，说太后在世时，便要皇帝立下了誓言，百年之后，其位传于其弟赵义！种种迹象表明，此事未必空穴来风。

“皇上多虑了。”赵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英士俱投我主，明珠未必蒙尘！”

“哦？”赵赢闻之动容，听他所言，似有深意。

好一个赵朴！好心思，好算计！若非在这大殿之上，薛正自认定会击掌称赞！他的话言外之意便是，宝物到了荀家的手中，皇上既赢得了人心，众人纷纷来投，又确保了宝珠并不会因此失去！要知道，荀家虽空有财力，却难拒天下虎狼之师，必定有人出手抢夺。到那时，皇上出兵寻回至宝，荀家亦无脸再行讨要。

赵赢也看出了其中的关键，深感快慰，暗赞赵朴心思缜密。

“取朕宝珠来。”赵赢吩咐亲信太监道。

不消半个时辰，太监张德便躬身捧来了锦盒，目不斜视，小心之至，生怕摔落宝物，触怒龙颜，引皇上怪罪。

赵赢从张德手中的紫檀木盒中取出宝珠，半转来回，宝珠晶莹剔透，霞光万千，内有一条白龙悬绕，栩栩如生，飘举自逸。看了许久，赵赢言道：“朕参详也有许多时日，竟一无所获，真不知此珠到底有何玄妙，天下的武人皆为它挤破了脑袋！”

“皇上。”赵朴见皇帝面有不舍之色，正欲再劝。

赵赢摆摆手，笑了笑道：“也好，今日就凭你，来做为朕打下蜀都的第一步！”

宝珠被赵赢随手丢进锦盒，“就依卿之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