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手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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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首领,障目禁的布置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它简单是因为布置障目禁无非是选一处区域,按照一定规律摆设建置其中事物而已。复杂的是除了摆设之外,需要布置者拿捏人的心理,结合地磁影响人的心神,在身处禁制之人的内心深处,种下一个布置者需要的念头种子。”
“而后以区域内的摆设时常影响受禁之人的心思,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最后再难将之从自己体内拔除。”
都邪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让马儿跑得快些,说出的话语便透过车帘传进杨立的耳朵中。
杨立沉默了片刻之后,道:“看来那道障目禁的种子,应该是种在师父心里了,令他生出不得离开野狐禅寺的念头。”
“这个念头让他生不出任何离开野狐禅寺的想法,他若不离开,我自然也不会离开。”
“如此一来,师父若想令我离开野狐禅寺,除了自戕之外,别无他法。布置此禁制的人好歹毒。”
“大首领,身在禁制中的人是无从知晓布置之人在自己心底种下了何种念头的。”都邪摇了摇头,苦笑道,“野狐禅师他老人家也是厉害,竟然弄清楚了那个影响自己的念头是什么,因而才想出如此惨烈的破局之法。”
“不过这野狐禅是禅宗对一些误入开悟歧途之人的讥讽之语,大首领您的师父怎会将如此称号冠于自己头顶?”
“野狐禅便真的是误入歧途的禅道么?”杨立唇角带笑,摇了摇头,不想与都邪在这个话题上讨论太多。
所谓佛果,甚至是那至高的佛果-无上正等正觉,不入门径,又怎么可能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都邪在马车之外‘嗯’了一声,眼看着塘石县的城墙轮廓已经出现在眼前,扭头朝马车中的杨立道:“大首领,按我的想法,您被关锁在合戈山,山下面这座塘石县城知县,以及大大小小的官员未必不时朝廷安插在这里监视您的,咱们这样贸然入城,我担心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杨立在马车内整理着自己的长发,脑袋上第一次长出这么长的头发,坐久了和尚的男子还不是很适应,好不容易盘好发髻,听到都邪话语中的担忧,手掌一松,头发便再次披散了下来。
他索性了不再去整理,张口道:“我若不下山,也便算了,若我下山,恐怕知悉这个事情的人不会少了。”
“去京城路途遥远,路上可能有人截杀于我,呆在毗邻合戈山的城池,便有可能中了他们的圈套。”
“如此我便只能裹足不前了么?呵呵……无妨,随机应变就是。”
都邪还是有些担忧,将手中马鞭放在车板上,摇头道:“大首领,余涉足杀手这一行业有八年之余,最为明白一个道理,那些赏金愈高的人头,往往愈容易得手,反之则不然,人愈弱小,便愈惜命,愈惜命,愈渴望强大。”
“而强者则多以一种站在高处俯瞰底下牛马众生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性命,如此不仅脚下的众生看不清楚,就连身边的同类什么时候对他掏出了刀子,他也能抛诸脑后。”
“都邪想说,这种态度最要不得。大首领在这塘石县应该也有熟悉的人,毕竟塘石就在合戈山脚下,若能依靠他们,暂时将自己隐蔽一段时间,亦可行之。”
杨立仔细将那一块取自老杀手脸上的面具擦拭干净,以布帛包好,放入衣襟内,听着都邪说话,青年没有抬头,叹气道:“我是昭朝被黜落燕王的独子,亦是朝野之间天字第一号大逆,恐怕在我下山之后,便已经有人立刻得到了消息。”
“平日里虽常常下山采买日用吃食,但总归他们皆是平民,若我贸然去投,岂不是牵连他们?”
“您既然知晓自己已经是朝野内外天字第一号大逆,受到朝野密切监视,又怎能知晓那些平日里与您接触的所谓平民不是别人派来的?若我们能将计就计,便能在这天罗地网中撕开一条口子……”
都邪话未说完,杨立便俯身掀开了车帘,往马车外看了一眼,似有意似无意道:“昭帝夷灭燕王九族,却单单剩下他的血脉至亲,这里面便没有什么门道么?”
“有人不想我死……”
车帘缓缓落下,都邪被杨立方才探头出车外的动作吓了一跳,此时道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若杨立被人认出,岂不是坏事?
他连忙四下观察,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才放下心来,此时仔细思索杨立方才那番喃喃自语,愈咂摸愈觉得杨立有一种万事看透的本领,佛根深种的人便这么灵慧么……
“遑论那些不想我死的人想图些什么,只要我呆在山上,那些人便有了一份凭恃,然也仅仅如此而已,我只是一枚被困在棋盘里,只剩一道气门的死棋。不过下得山来,我这一枚棋子,便已经活了过来,我不死,他们的凭恃依然在,且能给他们打开更广的局面,他们何乐而不为?”
杨立懒洋洋的声音落入都邪耳朵里,都邪有些不满:“首领可是燕王世子,怎能满足于做一枚棋子?”
“入了棋盘便要有作为棋子的觉悟。你与苍树亦是你们师父送给我的棋子。”
“某家可不愿意一直当棋子……”
“这是自然,破局之后棋子突破横纵格局不就可以做棋手了么?”
都邪咂咂嘴,递给身边的城门守卒一串铜钱,守卒连检查马车之内人物的兴趣都没有,便直接放行了,他这才有空回应杨立的话:“大首领,做了棋手咱们要怎么下棋?”
杨立掀开车帘,打量着塘石县城里的景色,也无甚特别,房屋低矮,商铺也仅有寥寥几家,不过这些个商铺都是大铺子,门前骡马成行,多经营盐茶两业。
顺着塘石县再往前走数百里,便是昭朝与金朝最大的互市之地,金人以牛羊皮毛换取大昭的盐茶丝绸以及精美的瓷器,也间接促进了塘石镇的市场。
这几家大商铺贩卖货物大都是大宗交易,也不单卖,寻常老百姓估计看了那些东西的价格也会咋舌。
“大首领?”
都邪没有得到回复,性子执拗的他又出声询问了一次,看来不打算改换话题。
“你提出的命题太大了,我暂时还没想出来。”
“不过若粗略思考的话,大概便是落子如雨,棋行如针,逼得对手恼怒。”
“然后我们再掀了他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