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府与县丞府对向而建,规制一般无二。

只是此时县尊府对面的县丞府门庭凋敝,写着‘县丞府’三个字的牌匾往下歪了半拉,门口守卫的差役早就逃得没影子了,朱漆大门与门口的石狮子上还有干涸了的血迹。大门半掩着,随着风吹一耸一耸的,看得人心里发寒,阴森可怖。

府宅上的尸首已被县尊派了军巡铺兵丁暗中收拾,县丞家眷也被安顿到了县丞的老家,避开朝官耳目,也少生许多风波。

这座府宅已是半废了,继任的县丞赶来也要半年甚至更久,待其来了之后,见县丞府宅如此模样,免不了推翻再建,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类似县丞这般处于大昭九品中正制末尾的官员,亦是大昭朝官生态链之中,最弱小的那一类。

往上爬求告无门,往下走想要落至九品之外,寻个世袭罔替的小吏职司,底下那些小吏也断不会答应他去抢自己的饭碗。

高不成低不就,不尴不尬地立在那里,由着上层朝官拿捏。生是父母爹娘生的,由不得自己,死亦要由着上官们的意思,同样由不得自己。

于是诸多类似的官员为了满足上官的意愿,为了生死能由着自己,便将矛头指向了比自己更弱小的生物——天下百姓。

这般一层层盖压下来,最痛的苦楚终究是由百姓们吃下肚的。而集合一朝之力供奉出来的那个人,便是龙座上的那位天子。

天子高兴了,百姓们便能活得舒服些。天子不高兴,百姓们便直接没有了活路。

无数人企图进入这个生态链,企图从内部将之瓦解。而最终也被其同化,转头压榨曾经自己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的那些无辜百姓。

谁能逃得出去?这是普天之下最大亦最无解的一盘棋局。

对此,杨立的态度很简单,解不开便不解了,掀了棋盘重新再下。

“杨公子,我家老爷请您快快入府。”

接了杨立的拜帖与之前县尊请柬查验过后,回禀通传回来的门房恭恭敬敬地向杨立弯腰行礼,温声道。

他身后立着县尊府的官家,此时亦向杨立恭谨行礼,而后直起腰杆,微微低头,侧身手臂指向府宅之内:“杨公子,这边请。”

“好,谢过管家了。”

杨立微微点头。

“杨公子客气。”管家笑道,“请随小人往这边走。”

……

“草民杨立见过县尊大人。”

县尊府中院正堂之外,杨立向站在门口的青袍官员弯腰行礼。

县令关瑞雨宽眉大眼,颌下有长须落至胸前,不怒自威。

他戴着长翅帽,此时正笑脸看着杨立向自己行礼,嘴角动了动。

以公服整齐着装,宴请杨立,县令便存了令杨立以草民之身向自己这个一县之尊叩头行礼,先给其来个下马威的意思。

谁知杨立却被他头上的乌纱帽恍若未见,淡淡地弯了一下腰便算是一笔带过了。

还当自己是曾经冠盖京华的燕王府之中,燕王的独子么?

县令心中很是不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人家虽然现在风光不再,但是分量可是一点也没因为燕王府被夷灭而减轻多少。

一个天下第一的大逆身份加身,只要人家一下山,远在京城朝堂之中的大能们都得赶着来派人将之诛杀。

若是杀不掉,便得自己咽下这个苦果,还要给杨立做过的事情收拾收尾,一起瞒着龙座上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