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闪动,周禄沉默良久,方才抬起头来,与杨立对视,面上的畏缩表情褪去,换上了一副平静神情:“公子要与首阳阁做什么生意?”

“若是一般的杀人放火生意,首阳阁可做不了。”

杨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疑窦丛生。这首阳阁真像是算准了自己的要走的每一步棋,其用意究竟如何,杨立当下也难以探知,但即便出现再多变数,也比现在一成不变、将人生生熬死的情况要好许多。

“首阳阁能在天下间有那般多的眼线喉舌,帮在下散播一个消息想必不算困难。这是在下与首阳阁做的第一桩买卖。在关键时候,帮在下散播一个消息。”

“第二桩买卖……在下欲要买下整个首阳阁,不知你是否能做决定?”

周禄轻笑出声:“第一桩买卖做得,只是这第二桩买卖……公子好大的口气,你能给我首阳阁出个怎样的价位?”

“我一两银子也不会出。”杨立摇了摇头。索性狮子大开口,强买强卖,“若是辅佐于我,日后便有一位王爵作为你们的靠山,无论如何,首阳阁都是赚了的。”

“公子倒是心比天高。可知您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是一位大昭燕王做我首阳阁靠山,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那个人,怕不是公子吧?”

“押中了,首阳阁便是赚到。押不中,首阳阁也无须担心会亏损,不是么?”杨立歪头看着周禄,愈发觉得这件事耐人寻味。

周禄站起身来,与杨立对视,面无惧色:“公子可知,这桩买卖若是做不成,我们首阳阁便要将公子推到朝堂大能们的眼中,以免惹祸上身?”

果然是在这里等着自己。杨立在心中暗暗思忖,天下怕是要剧变,首阳阁也着急寻个合适的主人将自己卖出去了。

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们押注的对象之一,如自己这样与首阳阁做生意的,天下间应该有数人,甚至数十人。

这些人如自己一般,皆是被首阳阁选中的有潜力之人。

“愿赌服输。”杨立慢慢道。

“好!”周禄回答得斩钉截铁,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立,“公子的第一个条件,我便代表首阳阁答应了,不需公子额外付出报酬。”

“公子可得好好利用这个条件。

至于公子要买下首阳阁的这桩生意,便要看公子的能耐了。若是令阁主心悦诚服,将首阳阁拱手送到公子手中亦不算什么。”

“须得提醒公子一句,与您一样要同我们首阳阁做这桩买卖的人足有八个,公子能否过关斩将,赢取战果全凭自己的本事。

今时已不同往日,风云暗涌,该是再有一位比肩诸葛孔明的高士出现,震惊天下的时候了……”

周禄将一枚翡翠玉牌递到了杨立手中:“若到了公子需用到首阳阁答应您第一个条件的时候,击碎玉牌,周禄自会登门拜访。”

……

山川幽谷之内,云蒸雾笼,灿灿日光落入云雾之中,翻腾起斑斓色彩。

一栋栋楼阁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若有人误入山中,怕是分不清那些高悬在天空中的楼阁是虚是实。

小童背着一个与之体型不符的硕大箱,一路小跑着,转过亭台水榭,越过‘长明殿’‘珠玑楼’‘枢要宫’,最后在一栋高楼前停下了步子。

他吃力地将背后的箱放在了楼阁前,朝里面喊了一声:“阿五,将这些信笺收回去,好好存档了!”

楼阁中传出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你自己又不是不会做,搬进来自己做不就是了?”

小童脸庞红彤彤的,额头上有些汗珠,当下也顾不得擦汗,不忿似地继续叫喊:“我还要给师父回信,师父说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要总是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说完,小童便转身跑开了。

背后的楼阁里,有骨碌碌地声音由远及近,有白衣青年骑在木牛流马之上,双手抓着木牛的两个犄角,往后一拉,充作木牛前腿的钉铣铁车毂便扬了起来,越过大门门槛,紧跟着两个后车轮也扬起,落在了楼阁前的空地上。

他看着空地上的箱,里面装着一沓沓信笺,皆是各地首阳阁弟子传回的消息。

“哎,帮师兄把这些搬进去能耗费多少时间啊?”他朝已经在另一栋楼阁外的梯子上快速跑动的小童喊了一句。

小童冲他做了个鬼脸。

青年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从木牛上翻下来,把箱提起,接着又翻上木牛,四个车轮嘎达嘎达地再度越过门槛,往楼阁深处而去。

小童沿着设在楼阁之外的转廊阶梯一步步往顶楼走去,到了顶楼之后,笃笃笃敲响了房门,口中道:“师父,盛州府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

房间之中半晌无声,小童等了许久,才听到内里传出一个温厚地男声:“进来吧。”

小童闻言推门而入,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有一名青衣老者正缓缓拉开晾台前的两扇竹门。

竹门打开之后,晾台外蛰伏于蒙蒙云雾中的群山风景便扑入了房间之内,宛若一副天然混成的水墨画,令人不舍得将眼睛挪开。

此地四季如春,即使大开门窗,内里的人依旧不觉得冷,反而有丝丝暖意在空气中流淌。

青衣老者坐在靠着晾台的矮案一边,案上有摆放整齐的房四宝,矮案一角放着一个祥云描金兽形炉,那神兽翻腾于云朵中,两个鼻孔正喷出袅袅烟雾,浸染得一室幽香。

小童在门口脱下靴子,仅踩着一双白布袜,轻手轻脚地走到老者身边,跪坐在蒲团上,小心翼翼地说话,像是害怕惊扰了这副不可多得的美景:“师父,徒儿打搅到您啦。”

“怎么会是打搅。”青衣老者抬起头,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熟宣上有群山层叠,云雾蒸笼,与晾台外的风景相得益彰。

他慢慢捏着画卷边角,将之撤到了地板上,画卷之下,又是一张宣纸,只是上面写满了一行行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