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香火重生劫后灰（2）

先祖细奴逻被封神，乌蛮人一时欢喜得不能自已，再也不将先前的种种险境放在心上，一时之间竟是在山脚下就欢歌笑语起来，又唱又跳，围绕着南诏王一行和灵均老道一行歌舞起来。

原本乌蛮人就是信仰天地山水之间的自然神灵，其中火神又是他们最为崇敬的一位。今日虽是上天降临劫数，天火烧掉了好大一片森林，可这一切在乌蛮人的眼中，反倒是成了祖先考验自己，借火成神的事情。

话语是最经不住传的，不过片刻光景，乌蛮人中便流传起了细奴逻借火封神，成了山神、火神的传闻，一时间众人都是交口称赞，又是对灵均老道等人奋力抵抗天灾，保护圣山和一方百姓的作为十分认可。原本灵均老道在乌蛮人的圣山之上修建道观，众人虽是没说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想法，毕竟是乌蛮人自己的山脉，巫教和佛教都不曾沾手的，一时被道门占了便宜，大家多少还是觉得不妥。

这一下子，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被众人抛诸脑后，只留下劫后余生的欢喜，祖先封神的荣耀和对灵均老道等人，特别是对凤鸾的崇敬之意。先前灵均老道开坛说法，显露了手段，虽是镇住了众人，却也将自己捧上了神坛，远离了百姓；这一下子，他却是自己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从高高在上，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神明，重新变回了一个庇佑百姓，传播天尊神谕的凡人，反而与众人亲近。

望舒耳中听着乌蛮人的话语，一时满头大汗，悄悄对灵均老道说道：“师父，百姓们这般传言，会不会与三清天尊的意思不符啊？”

灵均老道闻言一笑，小声说道：“怎会不符？什么是神？百姓信仰供奉，就是神。细奴逻被天尊点化做了山神，百姓们还要叫他再做个火神，又有什么不妥呢？只要大家愿意信仰供奉，就是封他做一方土主，掌握种种大权，也是未尝不可嘛！”

望舒越听越觉得不对，接着问道：“可方才显化的，不过是细奴逻的英灵，是天尊以神通法力，融合他留在山中的精神印记而已。南诏历史至今已有百余年，那细奴逻只怕早就不在此处哩！怎么能被封作神祈呢？”

灵均老道又是笑笑，说道：“天地间的事情，总是要比我们想的奇妙。三清天尊身为大道显化，可谓看遍过去未来，今日之事，只怕是早有定数。细奴逻是身死魂灭也好，滞留山中也罢，只要天尊点化于他，百姓信仰于他，他就是神祈，万无不妥的。”

这时候，化身做一个寻常乌蛮人的委蛇也是凑过头来，说道：“道长说的极是哩！那细奴逻躬耕之时，与我等也有一线缘分。多年前他寿尽生死，这缘分却是不曾断绝。我一直心中疑惑，想不到竟是应在了此处，真真是一番大机缘，却是求也求不来的！”

嘉月见委蛇神情感慨，笑着说道：“委蛇大哥该不会是见了细奴逻封神，凤鸾大姐也脱胎换骨，心中有些嫉妒吧？”

委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嫉妒倒是谈不上，只是觉得诸事多变，我等虽是修炼千年，亦难把握丝毫，有些感慨罢了。”话没说完，委蛇又是一愣，却是听见嘉月叫自己“大哥”而非“道友”，不似先前，又是转头看向望舒，果然见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先前普通的模样，不再是接触符篆镇压之后的样子。

灵均老道见委蛇神情变化，暗自笑笑，也没多说，却是他考虑周详，方才下山之前，便重新镇压了望舒和嘉月的一部分力量，叫他们重新做回了原本自我。他这两名弟子自有神异之处，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参透，只知道若是一直叫他们维持渡劫之时那般模样，却是对其寿元有着极大的损害，故而不得不以符篆镇压他们些许。

对于望舒和嘉月的情况，三位妖王都是听灵均老道说过，自己多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无论如何，不管两人是高深莫测，还是平平无奇，大家看他们的感觉总是一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好太过刨根问底。

南诏王盛逻皮经此一事，愈发受到了百姓的爱戴，却是他与灵均老道合作，给南诏带来了新的希望，更是生出了皮罗阁这等优秀的儿子，百姓看他自然欢喜。好不容易摆脱了围着他的百姓，盛逻皮一时来到灵均老道面前，神色却是焦虑，说道：“道长，我那儿子从方才起便一直昏迷，至今未醒，这……”

灵均老道轻轻笑了笑，好生安慰他道：“无妨。皮罗阁今日再遇天尊显化，更是得了先祖细奴逻加持的好处，自是需要好生休养一番。也难为他一届凡俗，竟是成了化解这场劫数的关键。果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有一线生机，却是应在了他的身上。”

盛逻皮听不懂太多深奥的东西，只从灵均老道话语中知道自己的儿子并无大碍，又是得了好处，自然也就放心许多。这一次的事情，寻常百姓或许还有许多不明之处，他却是要知道地更多一些。眼看着这天火大劫也安然度过，道门在南诏的发展便是成了定数，盛逻皮心中也是有些庆幸，却是自己几个月前做了正确的决定。

灵均老道看着盛逻皮这般样子，也是觉得感慨，却是他几人临行之前，推演天机，知道大势走向，却不知该如何操作。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天数使然，俱是定数，但有困难劫数，也自有化解之法。

眼看着周围百姓欢腾歌舞，盛逻皮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一时又是想起了什么，朝着灵均老道问道：“道长先前交代，叫百姓们备下大锅热水。如今劫数已过，却不知这些准备，到底有什么作用呢？”

灵均老道哈哈一笑，说道：“却是上了年纪，有些健忘了。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此次劫数之中，山中有不少野物被天火烧死，你可叫百姓们将它们收捡回去，细细洗剥，以大锅热水熬煮，好好补补身子。”

盛逻皮闻言一愣，说道：“这……山中生灵，遭劫而死，我等不思安葬超度，却要生啖其肉，怕是不妥吧？”说着话，盛逻皮却是看向了灵均老道身旁的两个陌生面孔。他已从乌蛮大祭司口中获知了这两人的身份，知道他们是山中三位妖王里的另外两位，修为还在凤鸾之上。灵均老道说叫百姓们收捡野物尸体，岂不是叫大家吃了他们的徒子徒孙？若是这两位发起怒来……

委蛇虽是直爽粗犷些，却也是修炼了几千年的老妖精，盛逻皮的眼神又怎么能瞒得过他。见南诏王这般样子，委蛇也就笑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你只管叫大家吃就是！这自然劫数降下，它们也是命中该死，如今能无尽其用，也算是一桩功德！”

阴康也是笑笑，说道：“你虽是南诏王，统领万民，却不知这山中之事。原本这些未开灵智的野物，我们都是不管的。既然道长教你们吃了，你们吃了便是，不必多想。你南诏虽是富庶，却也难得这么多的肉食，可别浪费了。”

盛逻皮只觉得脑中空空，却是被委蛇拍那一下肩膀吓坏了他。也亏得他是一方人王，胸怀气量也算广大，不曾被吓得倒在地上，却也无法思考，只得呆呆听着两位妖王处置被烧死的野物。

片刻之后，灵均老道的话语便传遍了乌蛮百姓之中。众人自是欢喜万分，却是难得有这么大的收获。只是高兴归高兴，大家还是征求了凤鸾的意思，听得她口气与委蛇阴康一般，都是毫不在意，众人顿时大喜过望，纷纷点起火把，朝着山上搜寻而去。

也是一场天火大劫之后，山脉中的火气宣泄一空，又是被一众高人联手水洗了一番，眼下数百名百姓点着火把上山，倒也没有什么危险隐患。

次日清晨，蒙舍城中飘出了阵阵肉香。

众人按照灵均老道的指点，收捡了劫数中被烧得皮肉焦糊，内里完好的野物下去，仔细洗剥，斩作大块，用事先准备好的大锅热水扎扎实实地炖了一宿。这些野物在天火之下，毛发尽数被烧去，皮肉也变得酥脆焦糊。洗去烟熏火烤的气息之后，在大锅中炖了一宿，竟是一时皮肉酥烂，鲜香四溢。

乌蛮人看着锅里表皮金黄，油脂白烂，内里鲜嫩的野物，俱是大喜过望，却是想不到这山中野味还有这等吃法，一时个个都是食指大动。等了一宿之后，骨肉出锅，百姓们举笃一尝，惊觉这肉肥瘦分明，入口即烂，比之寻常所吃别有一番风味，叫人欲罢不能。

南诏王盛逻皮已然得了灵均老道的指点，告诉众人，这肉乃是自然赐予，机缘巧合之下而成。动物皮肉被火烧过之后，更容易煮得软烂，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其补养身体，故而晓谕百姓们放心食用，更要牢记其中制法，将其流传后世，也算是一份福缘。

乌蛮人自有土语，却是口耳相传，不留字，要想将这道美食流传下去，还得给它取个名字才好。土语之中，称这等软烂之物作“Pā”，盛逻皮求了灵均老道的意思，便将其定作一个“pa”字，取其火烧之意，就此定了名头，流传千年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