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众人一时压住山火,却无从对抗松明楼上熊熊烧的火焰,却是五诏破灭的气数蕴藏其中,灵均老道这等高人也是无法,却是担心这怨气不得宣泄,就算破灭了烈火,也会对南诏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五诏流传至今,也是有了数百年的气数,又是纠缠牵涉着诸多百姓,一旦五诏破灭,就算南诏王再是仁慈,也难免会有百姓死伤,灵均老道曾对座下弟子说过,在更高的层次上,天道是不分先与后,早与迟,过去与未来的。虽然如今只不过是松明楼上烧死了五诏诏主,五诏还不曾真正破灭,战火也还不曾开始延绵,可是这股破灭意境和气息,却是已经萦绕在了松明楼之上,与五诏诏主的怨气纠结一处,宣泄着注定发生的“未来”。

众人一时无法,只得护住百姓。而远处准提阁下方,先前准提道人神像手中的莲花演化的一方莲池上方,也是一时响起了浩大梵唱,随即便是暗夜虚空之中大放光明,一道浩渺无边,慈悲非常道额意念凭空产生,随着光明之中一道洁白无暇的声音,一时显化当场。

灵均老道一时感应,当即就是愣住,随即苦笑一声,看着也发现远方异象的诸位弟子说道:“果然,传说所在,必有根源。我等与南诏王的因果,今日怕是偿还不了了。”

众人不解,却也感觉到了那莲池之上显化身影的浩渺神力,一时惊诧。那道身影十分高大,又是在半悬空中发放光芒,一时也是引起了蒙舍城中诸多百姓的注意。百姓们看着那模糊身影,一时有人福至心灵,当先朝着那身影跪下,大声呼喊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众人尽皆哗然,随即想起了流传久远的,观世音斗恶鬼,点化细奴逻王的传说,一时也是纷纷跪地,大声呼喊,请求神佛解救。佛门比道家先行一步进入南诏,却除了神话传说之外,并无什么神迹存留,十几年前准提道人显化那一次,也只是灵均老道等人和南诏王知晓,百姓们并不晓得个中关窍。

随着众人的祈祷之声,就见半空中那道藏于无量光芒之中的身影微微点头,随即右手从左手上方掠过,朝着松明楼方向一挥。

转瞬之间,就见委蛇降下的雨水,一时沾染上了蕴含无尽慈悲的意念,原本寻常还略带妖气的雨水,一时滴滴散发出柔光,随即落在地面之上,火海之中。那松明楼之上郁结不散的怨恨之气,被这雨水淋到,顿时消散不少,又是五诏诏主的冤魂一时得了安慰解脱,不再作祟,于半悬空中各自显化出淡淡身影,深深看了下方的皮罗阁一眼,随即渐渐淡去,缓缓消失。

松明楼上的怨气一时消散,随即先前被怨气支撑着才不曾倒塌的松明楼,一时发出木料碎裂之声。灵均老道顿时暗叫一声不好,却是大袖一挥,在这已无怨气扭曲虚空的地界上,施展挪移之术,拉扯着在场一众弟子、南诏王及诸多亲卫,以及乌蛮大祭司留下的徒子徒孙,瞬间原地消失,又在一里之外出现。

众人身影刚刚消失,那熊熊烧的松明楼就是一时倒塌下来,却是这楼原本就是木质,烈火之中早已失了本身结构支持,若非是五诏诏主怨气不散,从中支撑,早就应该倾倒才是。这下佛门大能显化神通,化解冤孽,也是叫得松明楼失了支撑,自是倒下。

三丈高的松明楼,一时倒下,却是将方圆一里地界都笼罩在了烟火气息之中,又是炙热火炭乱飞,尘埃与黑烟骤起,一时吞没了众人先前坐在的地方,吓得众人都是后背发凉,却是若没有灵均老道出手,只怕要有大半人手损伤。

随着慈悲雨水不断落下,原本熊熊烧的整片树林也是一时缓缓熄灭,却是没有了怨念和破灭气息支撑,这火也不过是木中之火,自是逃不出五行运转,要被雨水浇灭洗刷。

蒙舍城中的百姓见状,更是愈发高喧观世音菩萨的名号,又是感激涕零,纷纷跪拜,感谢神佛拯救举城百姓。又有那些心思稍微活络一些的,却是一面叩拜,一面露出愁容,却是今日这场大火,十有八九是与松明楼有关,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五诏诏主只怕十死无生,南诏即将面对狂风骤雨来袭。

莲池之上那道人影,一时也是缓缓消散,临了似是转头,看了半空中的委蛇和地面上的灵均老道一眼,便也消弭在虚空之中,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

灵均老道神色复杂,一时又是见委蛇等人喘着粗气从空中落下。委蛇与灵均老道对视一眼,眼神中掩不住的惊讶和畏惧,却是先前在半空中行法降雨之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浩大意念,不单附着在雨水之上,也直接加诸三位妖王之身,叫他们一时也是畏惧不已,又是觉得法力百倍消耗,以委蛇两千多年的修为,差点被这一场雨水生生榨干,眼下也是疲惫非常。

眼看着松明楼倒下的废墟,众人一时也是无言。乌蛮大祭司的一众徒子徒孙还在默默跪拜自家师父,望舒却是忙着过去拉起了瘫坐在地的皮罗阁,正要说话,便听得远处传来清亮声音道:“……左手捧来甘露水,右手持来杨柳枝。头顶玉佛弥陀冠,口中念出阿弥陀。脚踏莲花千万叶,身坐莲花团团圆。身穿竹叶百景衣,坐落蒲团一围圆。千手千眼化仙身,十八尊者朝观音。世人念出观音咒,火坑化作白莲池……”

众人抬头看去,就见一直避开松明楼之事的慧明和尚从山脚下缓缓走来,赤着双足,双手合十,口中诵念,步伐似缓实快,片刻便来到了众人面前。慧明和尚先向灵均老道等人行了礼,这才走到南诏王的身边,一时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南诏王,既然此事已了,你也无需多思。一切因果孽报,都在无量量劫之后。”

望舒见慧明和尚过来,一时问道:“小和尚,你不是反对修建松明楼,一直不曾参与么?这下怎的又过来了?”

慧明和尚依旧满脸慈悲,轻声说道:“松明楼实乃送命楼,火海中世人皆求生。我佛慈悲,不忍见众生身堕火坑,显化当场,贫僧为此而来。”

望舒看着慧明和尚,一时觉得这小和尚颇有些神神秘秘,又是叫他看之不透,也不好过多问他,只是转头看向皮罗阁,却见他神情已经恢复,又是朝着慧明和尚行礼道:“松明楼意外失火,险些殃及城中百姓。多谢大师出手相助,我必不忘大师的恩德。”

慧明和尚对于皮罗阁所说的“意外”不置可否,只是又宣了几句佛号,一时又是朝着灵均老道等人走去,说道:“善哉,善哉!诸位道友前来相助,也是莫大善缘。如今此事已了,不知灵均道长,下一步准备如何?”

灵均老道似笑非笑地看着慧明和尚,一时说道:“老道之事已了,一切因缘际会,已经定下,再无变更。大师若是不弃,可与老道一同回转,也算省些脚程。”

慧明和尚合十行礼,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了灵均老道身后。望舒见状,正要说话,又听得灵均老道说道:“你且留在南诏王身边。明日故人前来,你需好生劝她,却也莫作强求。”随着灵均老道话语说出,望舒手腕之上三寸自有一道符篆凝结,一时又是没入他的身体之中。还不等望舒问问是哪位故人,就见灵均老道等人一时从原地消弭离开,却是已然回转了三清观中。

皮罗阁自也听到了灵均老道的话语,一时又是沉默,神色黯然道:“唉……该来的,始终要来。我累了。我们走罢!”

说完,皮罗阁又是朝着松明楼方向深深跪了下去,片刻之后才缓缓起来,一时又是凝望,这才带领一众人等,转身离开。一众巫教的祭司毕摩,看着不住升腾水汽热浪的松明楼残骸,一时又是悲痛,却是这大火虽然扑灭,松明楼残骸却依旧炙热不已,众人如今神通受创,已是无法请出乌蛮大祭司的遗体。

眼见南诏王离开,一众祭司毕摩却是分毫不动,依旧守在原地。只有先前接了乌蛮大祭司的拐杖那人,一时踟躇,又是被自家师兄提点了两句,这才提起拐杖,朝着南诏王一行追去。

烟也好,火也好,云也好,雨也好,如今都是消散。整座山上,只剩下不住升腾的水汽,余热未消的残骸。下弦月在东方天空浮现,却是这一夜传奇,已然揭过,眼下已是五鼓天明之时。

与此同时,五诏王宫之中都是混乱一片,却是当天半夜,各位诏主供奉的先祖神主牌位一时齐齐裂开,吓得众人届时慌乱不已。混乱之中,有人想要去请巫教的祭司毕摩前来看看,却是一时发现,原本进驻五诏的一众祭司毕摩,竟是一夜之间,不约而同地全部消失,不见了身影。

蒙舍城外三十里,一队人马高举火把,漏夜赶路,却是个个脸上都是愁云惨淡,暗含着无尽的愤怒以及惶恐,一步一步,重重朝着南诏赶去。人群之中,一座软轿之内,一名清丽女子已经哭红了双眼,哭花了妆容,双手紧紧握着一柄匕首,掌中已经渗出了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