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峨眉山月还送君（3）

刚来扶桑，看见一众鬼神夜行，人心干涉现实的时候，望舒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扶桑天地法理不全，无混元大罗圣人法统镇压，才导致物质不甚稳固，精神力量弥漫，若是要改变这等情况，只有补全法理，分隔人神，诚如《道德经》中所言：“以道莅天下，其迨ㄞ哄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

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扶桑的诸多异状似乎不全是法理方面的问题，更多地是在这一片土地之上，因着徐福的安排，太阴之力本身强过了太阳之力，阴阳不平，气数不正，才导致诸多情况发生。原是混沌划分阴阳，衍生五行四象，其中最为要紧的，就是一个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若是阴阳不得平衡，循环也就无从谈起，长久阴盛阳衰，精神必然就要压倒物质，从而人心干涉现实，引发诸多诡异。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天照大御神给予望舒的那一部分太阴之力权柄，刚好就是原本属于他的那一部分，故而虽然月读命的力量在一时间受到了削弱和减损，可长远看来，阴阳平衡的好处，却是远远大于一时的衰弱的。在这部分权柄彻底回归望舒本身，成为他自己的东西，斩断了与月读命之间的联系之后，整个扶桑的气数就开始趋于平衡，物质愈发稳固，精神愈发内敛，一切鬼神妖物，尽皆受到了限制，从而保证了人道的发展，促进了一方天地的衍化。

单纯从目前来看，扶桑阴阳平衡的好处还不大明显，顶多也就是表现为妖鬼的力量受到折损，朱吞童子一流百鬼夜行之物的权柄受到了削弱，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可两三百年之后，当这一批妖鬼也尽数解脱升天之后，这片土地上便不会再产生新的妖鬼，一切的怨恨和阴暗都能归入天道循环之中，而不是被排除在外，或许对于朱吞童子来说，这样的结果便是最好的，却是成为妖鬼几百年的他，着实知道作为妖鬼的苦楚之处，断不愿再有新的妖鬼诞生。

而对于妖族，则是随着太阴之力的衰弱，他们在夜之国内的行动自由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不过因着有几位大妖坐镇，这等影响并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反而因为阴阳之间的平衡，使得他们在修行的时候能够少走许多弯路，每五百年一次的劫数，就显得不是那么难以渡过，是件好事。

至于高天原的八百万神祈，这等阴阳变化对他们本身来说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却是神祈分散太多，神力和权柄也会受到极大程度的削弱，以中原广博之地，也不过是有着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区区扶桑岛国，哪里会用得到八百万神祈来协同管辖。阴阳平衡之后，这些神祈之间也会出现彼此融合，最终说不定会彻底归于三贵子之身，从而得到永恒安宁，无喜无悲，从人道推动天道的发展中，得到莫大好处，寻求晋升的机缘。

引发这一切变化的望舒自己，在这一次事件之中更是收获了巨大的好处，却是收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神力和权柄之后，早已成就仙人之躯的望舒，从肉身到元神都开始朝着古神的方向转变，虽然过去千万年的记忆还不曾觉醒，始终也是提前得回了一部分力量，在中原面对浩大劫数，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的时候，望舒获得的这一股力量，便是成为了浩劫之中的关键，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却是一众古神，在消弭存在之前，原本就是要比普通仙人强大许多的。

多少明白了徐福的安排，又是受到九尾狐狸的邀请，望舒一时间也是隐约看见了自己在扶桑的道路，同意与阴康一起去面见三千年前逃来扶桑的九尾狐狸。只是对于此，千乘夫人他们黑狐一族的几位妖王却是持着反对态度，在看见望舒身上发生的诡异变化之后，千乘夫人还是小心表达自己的想法道：“阴康大哥，老祖宗召见望舒仙人，照理来说我等是不得干涉的。只是望舒仙人身负奇遇，似乎是徐福在扶桑留下的暗子伏笔，此番虽是顺应心意而来，一切说不得也在徐福的算计之中。老祖宗被徐福镇压多年，怕是不好与望舒仙人相见吧？”

千乘夫人的担心，望舒和阴康都表示可以理解，乃是除了他们两人已经晓得其中内情之外，千乘夫人和芦屋道满都还处于蒙在鼓里的状态，对于望舒的身份并不清楚，只当他是来收回徐福留在扶桑的诸多力量的棋子。作为狐族一员，虽然不是轩辕坟一脉出身，千乘夫人对九尾狐狸还是十分尊重和敬仰，着实担心在望舒与她相见之后，夺走了被镇压无法反抗的九尾狐狸的力量，却是引狼入室，太过危险。

对于此，阴康也是好生安慰道：“望舒的情况，我比你们要了解得多；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合适跟你们说明。不过就算如此，你们也应该相信老祖宗的判断才是，既然她主动召见望舒，便是她的意志，我们这些后辈，不应该有丝毫的怀疑。你忘了，老祖宗可是从混元大罗圣人手上都能逃生的人物，又那里是我兄弟一个区区凡人所能对付得了的？就算徐福再是神通广大，也没听说他证就混元大罗果位不是？”

听着阴康这么说，千乘夫人一时也是迟疑着点头，却是先前九尾狐狸的意念降临，作为黑狐一族主事之人的她也感受得十分清晰，晓得老祖宗在扶桑掌握有很大一部分的法理，虽是本身被镇压，权柄却是着实惊人，若是在夜之国之内，只怕天照大御神都不愿与九尾狐狸正面抗衡，足见其厉害之处。诚如阴康所说，能从混元大罗圣人手下逃生的九尾狐狸，只怕还不将望舒放在眼里，纵是徐福有诸多安排，自家老祖宗也从来不是吃素的，应该也有手段应对。

想到这里，千乘夫人也就不再多说，只是一面偷偷看着望舒，一面小心对阴康传话道：“阴康大哥，你可要看住你这位兄弟，饶是你们情深义厚，也不能叫老祖宗有了丝毫的闪失才是哩！”

阴康微微点头，以求叫千乘夫人放心，一旁的望舒也是笑了笑，轻声说道：“夫人还请放心，我与阴康大哥数百年的交情，可不是说着玩的。若是他不愿意我去做的事情，就算是有天大的好 处，我也不会染指分毫的。更何况，虽然我是道门之人，却也不是自诩正道不分黑白的，三千年前女娲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我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知道九尾狐狸所做，的确是起源于女娲氏的安排，虽不很赞同她的举动，也不至于对她抱有恶意。”

望舒这话说得通透，却是生生下了千乘夫人一跳，险些叫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乃是先前她与阴康说话，使用了传音秘法，望舒能够听见，已经是着实叫她吃惊；再听望舒话语之中的意思，似乎他曾经见到过三千年前，女娲氏召集群妖，派遣轩辕坟三妖败坏商纣气数的场景，却是太过骇人了一些，此事照理来说，除了不知以什么状态存在的女娲氏之外，因该只有九尾狐狸知晓，再无第三人活到如今，自然是十分夸张而吓人的。

先前在女娲陵遗迹之中的诸多遭遇，望舒已经与阴康说得清楚，阴康自是晓得，也不以为意；至于能够晓得千乘夫人传音的内容，对于已经重新收回自己的权柄，在夜之国内就等于行走于人间的月读命一般的望舒，自然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一时间，望舒又是转头，对芦屋道满说道：“道满大人，不知此事，你意下如何？”

芦屋道满挠挠头，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不知阴康大人，之后是要与望舒仙人同行，还是留在夜之国中。若是有阴康大人陪伴，我的工作就算是已经完成，对西王母也有一个交代；若是阴康大人要留在夜之国，人间的事情，我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哩！”

阴康闻言点头，说道：“恐怕还要劳动道满大人，继续帮助我家兄弟些日子。我虽是能在夜之国与人间海原随意往来，但因着始终不是人类之属，只怕在人间还会遇到诸多麻烦，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始终不是每一位阴阳师，都像道满大人一般，与我妖族这般友善的。”

芦屋道满点点头，又是嘿嘿笑道：“当世的阴阳师之中，能够给阴康大人找麻烦的，也就只有我芦屋道满，土御门的安倍晴明和阴阳寮的贺茂保宪。我和晴明都是善待妖族的，只有贺茂保宪大人生性懒惰，行事直接……可是即使是贺茂保宪大人，只怕对于阴康大人来说，也不过是稍微聒噪一些的蝼蚁吧……”

阴康苦笑一声，说道：“道满大人实在太高看了我，多年之前，我曾与贺茂忠行大人相遇，虽然不曾起了什么冲突，却也感受到他身上那一股强大的超凡之力。始终人道修行，要比妖道容易许多，几位大人又都是天赋过人的，即使是我，也很忌惮呢！”

芦屋道满满意点头，知道这是阴康给自己的脸面，也就不在此事上再做纠结，而是对望舒说道：“望舒仙人，如果你不嫌弃，老头子恐怕还要再赖着你一段时间哩！”

望舒微笑点头，诚恳道：“如此，便是麻烦道满大人了。有道满大人在身边提点，我在扶桑也感觉更安心些呢。”

如此，事情便是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