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今天很热闹,黄酒馥郁的清香含在夏日的燥风里漂泊出去,不觉间又吸引了来客。

费介摇着蒲扇,活像个六十岁的退休老汉站在门前,满面微笑,透着些面相上的阴恻:“呦,都在呢,这儋州的天气真是毒人,挤霍在小屋里也不嫌瘆得慌啊你们。”

这话说的没毛病,但从费介嘴里吐出来,总带着一些别样的内涵。

“费先生。”林若作礼道。

费介摆了摆手,自己动手拿碗盛酒喝了起来,干满一大口才顾起旁边礼贤的读人。

“叫得很好,以后别叫了。”

他不是不喜欢礼貌人,只是不喜欢太过礼貌的人,一时半会没见都得拜佛献礼,显得他很德高望重似的。

同样是面相削瘦的弱人,京中那个要多变态有多变态,要多凶狠有多凶狠,面前这个,要多礼貌有多礼貌,要多含蓄有多含蓄。

搞得费介怪不好意思,宁愿扇范闲几巴掌也不愿动人一根毛发,欺负林若这种人,似乎比欺负女人还无耻。

重点是这人风节靓丽,行事不畏不惧,相较起来,费介还是喜欢别人对他畏之如虎的模样。

“要我说,干脆别练了,有了老师教你的东西,将来没人敢惹你。”费介自鼓自擂很认真道,以他冠绝天下的毒计,饶是走在个个不当人的监察院里,也无人敢碰他一下。

范闲的霸道真气费介前些日体会不少,练如此凶险的功法,天王老子来了都得捏把汗。

“这是小姐留下的东西,自然有它的道理。”五竹缓缓开口道。

费介看着五竹便一肚子火气,想着但凡伱做个人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本来畏缩于瞎子少年的威名,喝了口酒,胆子也壮了起来,愤愤直言道:“你修为如此之高,略微指点几番,那会有这般后果。”

五竹顿了顿,摇头道:“我不会修行,更没练过什么真气,无从下手。”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

费介黑着脸:“瞅瞅,这是人话?”

他很吃惊于五竹不咸不淡的话语,但侧身看着另两人,费介更吃惊了。

另两人的表情就像是在听着理所当然的话一般。

林若甚觉有趣笑了笑:“五竹不像会说假话的人。”

范闲倒没那么坚定,但盯着那张淡漠的脸,又望了望老师,脑海中油然而生前世纯情直男与猥琐大叔交相辉映的形象,忍不住扑哧捧腹大笑。

“叔看着就像个实诚人,老师看着就想让人笑。”

……

恬静的房中,林若很平静地看着范闲春蚓秋蛇挥洒纸张,一行行字“活灵活现。”

“写的还行,就是略微草率了些。”林若评价道。

范闲羞涩笑了笑:“先生总是拿学生打趣,这字放在人学士间,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你是范闲,没人敢笑你。”

林若微微一笑道,旋即执笔在手,端坐在案前,眉宇间透露出专注之色,挥洒泼墨落笔而下,手腕轻轻转动,精确而流畅描绘字里行间,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入纸张。

范闲张大嘴巴,好看的眉毛眼睛仿若静止状态,一刻不敢眨下,紧跟着笔痕游动。

直到纸张被人抖了抖,重新放回桌前。

范闲忽然想起,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笔墨写春秋,挥毫斥方遒;行云流水间,泼墨如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