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茗的神色始终不松不紧,笑意悠然,“你师父啊,这辈子就不曾走运过,但凡得了什么宝贝,很快就会接着一桩祸事,我有时候就在想,他收你这么个天才为徒,究竟是他的运气,还是他的不幸。”

她看似无心说出的话,却让人没法接茬儿,鹿未识也只能安安静静的听她说。

“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师父,说真的,若是能换他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卫清茗长长叹了口气,看见鹿未识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怎么?我这个有夫之妇说起别的男人,你是不是不敢听了?”

鹿未识知道自己再沉默下去就是无礼了,于是端正了一下神色,“夫人的私事未识不敢谈论,但未识和夫人一样,只要能找回师父,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卫清茗认真看了她一会儿,“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去经历,任何代价这种话不要轻易出口,会后悔的……”

“……嗯。”

“行了,天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鹿未识赶紧起身,“那夫人也早点休息。”

从桌边送到门口的几步路,卫清茗的嘴也没闲着,“你这么晚还在外面,是去藏阁了吧?”

“是。”

“这大晚上的,薄阙也不知道找找你,难怪你瞧不上他。”

“师兄也有很多事务要处理。”

“行了,你也别替他说话了,快回去吧。”

阿廿连声道了告辞,转身离开。

她觉得今晚的卫清茗像是变了个人,话格外多,该说的不该说的,什么都往外倒。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卫清茗说的却又都是些闲话,听不出有什么目的。偏偏越是这样,越是透着几分古怪。

夜悬阳今晚没来找他,阿廿也不知道该跟谁商量,只能自己瞎琢磨,卫清茗的话慢慢和脑子里刚看过的古籍搅合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阿廿顶着这锅粥浑浑噩噩睡去,天不亮又爬起来,在藏阁门前蹲着。

天破晓时,藏阁里有了动静。徐应物开门格外小心,明显在防着谁。先探开个小门缝,然后一点点露出半个头往外瞧,没等他完全把门打开,一道浅色的瘦影“滋溜”从他咯吱窝下面钻过去,蹿进林里不见了。

一连好几天,天天如此,徐应物的抵抗在鹿未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面前成效甚微,终于还是退了一步,找到了和鹿未识共存的方式:伴读。

藏阁里间单独给鹿未识开了个临时房,有小徒一本一本的送进来,看完一本再赶紧送回去,暂时不用的整整齐齐摞在一旁。徐应物就坐在对面,一边看一边盯着她,举止稍有不妥就立刻咳一声,像是在盯一个刚刚识字的孩子。

阿廿本也不是什么脏乱的人,只不过那日钟大长老的确太过反常,才激得她不管不顾的扎进堆里,等她这两天平缓下来,徐应物已经对她如临大敌了。

既然有人伺候,她便乐得自在,心安理得的享受藏阁的贵客待遇,有时看到不解处,还会向徐应物请教一二。

这小师叔瞧鹿未识整日漫无目的的翻,实在忍不住好奇,终于开口问:“你这念境至灵……已经练成过目不忘的本事了?”

阿廿埋在堆里没抬头,“没有啊。”

“那你这走马观花的,能看出什么名堂?”

“就翻一遍。”

“你是打算把所有的都翻一遍?”

阿廿摇头,“有一些之前看过的,就不翻了。”

“那不还是要都翻一遍吗?”徐应物差点蹿起来,“鹿未识,你是来消遣我的吧?”

“师叔您抬举我了,我怎么敢啊?”

“你胆子都快包天了,还有你不敢的?”

鹿未识笑嘻嘻的,也不还嘴,满脸写着“你随便骂,我坚决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