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悬阳收回了他游走的神魂,火油的味道冲进鼻孔,头顶的梁子也开始哔哔剥剥的松动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护住阿廿。

阿廿低声道:“看来薄云天想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把火下去,卫清茗和鹿未识的死尽可以推到夜悬阳身上,而薄云天遇事果决,解决了夜悬阳这个大患,从此四境中便再无门派可与别云涧比肩了。

火势蔓延得很快,牢笼中的囚徒们也开始慌了,一个个拼命晃动栏杆,又嚎又叫,原本深寒冷寂的私牢转眼沸反盈天。

阿廿回头看卫清茗,那女人还缩在地上,脸朝着外面火光冲天的牢门,凄惨的脸色压不住眼底的失落和恨意,显然是已经看破了薄云天的用意。

阿廿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夜悬阳道:“你若想要她死,我可以帮你……”

悬阳立刻摇头,“她死了,你就永远说不清了,眼下她对薄云天必然怀恨在心,正是你可以利用的好时机。”

周围越来越热,两人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可她是你的仇人,你等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报仇吗?”

“杀她不急于一时,阿廿,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是清白干净的,”悬阳的面色因方才的失神仍显得有些黯淡,语气却沉稳笃定,“听话。”

“我清白了,那你呢?”

悬阳的目光都凝在她脸上,没有开口,阿廿却看懂了他那个眼神:你还在乎吗?

她丝毫没犹豫,“我当然希望你好好的。”

悬阳点头,“嗯,那就好好的。”

“那你……”

阿廿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畜生飞快的伸出手,敲在她颈后大穴上。

阿廿身躯和未说完的话同时僵住,被夜悬阳接到臂弯里,扶到旁边的铁笼内。

紧接着被打晕扔进去的还有卫清茗。

窄刀割破掌心,鲜血涂在笼栏上。悬阳沉眉催动咒术,片刻后,便有稀稀落落的银沙从笼壁间滑落,缥缈缭绕,似尘似水,严丝合缝的将不大的铁笼裹在其中。

冲天火光,笼壁的银雾旁若无人的流淌着,若是远看去,倒像是血色残阳下一道自得其乐的瀑布。

悬阳负手看了一眼银尘缭绕间的鹿未识,那小姑娘并没有完全晕过去,半歪着的面孔正对着他的方向,因为被封了穴道,面色一片木然,唯独眼角湿盈,一滴泪慢慢滑落。

隔着笼间落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清的,但就是看得清。

他朝她笑笑,然后不再停留,转身往哀嚎遍布的私牢更深处去了……

别云涧的私牢并不大,老木旧梁好烧得很,不到半个时辰便自己慢慢熄了。

一切尽毁,几排烧不化的铁笼在一片焦木火尘中露出来,像是一座座肃穆的坟,每一座坟里都躺着一具本就带着罪孽的烧焦的躯体。

薄云天轻轻摆手,马上有人前去查看。不一会儿,便听到有小徒的惊叫声,“小师姐还活着!夫人也在!快来人!”

薄云天心底一惊,默默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慢慢松开……

夜色再一次笼罩别云涧的时候,薄云天负手站在慎语堂的厅中,打眼环顾四周,每一处都是如此陌生。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卫清茗从不请他来。

那女子总说,要留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他依了,她又说,孩子是雏鸟,要离了庇护才丰羽翼,他也依了,甚至,她说清心守戒,三年不可同房,他都默默应下了。他对她,从来要星星不给月亮,给到最后,便是落得她比星月更遥不可及,连身带心的疏离……

薄云天轻轻捏起一个杯子,那上面两行细小的字:飞云过尽,归鸿无信。

她盼的是谁,各中人心知肚明。

他看得憋闷,顺手将杯子摔了,没听到碎瓷破裂的声音,那杯子整砸在一只刚踏进门的脚上。

顾之远被砸了一下也没敢吱声,瞧着薄云天的脸色,立刻把脚收回到门外,站在门口不动了。

薄云天拢了下袖子,“进来吧,清点的怎么样了?”

自白天烧了私牢后,顾之远在薄云天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低眉顺眼的走进来,“禀圣主,私牢今日本有轮值小徒八人,门中犯戒暂囚五人,还有四十七人是之前鹿未识送回来的寂牢死囚,但清点了几遍,焦尸只有……四十七具。”

薄云天默默眯起眼,“看来,夜悬阳把所有不该死的人都救出去了,只留下了死囚……”

“我也有此猜测,可这说不通啊,夜悬阳居然会救人?”

“有些人见多了生死会变得麻木不仁,也有些人恰恰相反……”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转而问道:“鹿未识怎么样了?”

“大公子在给她医治,不让进。”

“我还以为你会在路上结果了她……”

顾之远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那丫头人缘太好了,其楹他们几个把鹿未识护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那个叫江小雪的小崽子,警觉的很……也都知道我对她不好,根本不让我上前。”

“薄阙没什么异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