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要张嘴,又斜眼看了看自家哥哥,“加钱啊。”

吴茫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加,加。”

吴钊满意的点点头,拿了个烧饼做醒木,“吧嗒”一拍,便成了个说先生。

“当年夜观星象之人,除了晏老谷主,其实还有风蝉山舍寻长老。只不过,舍寻长老一直笃信‘天道无殃,不可先倡;人道无灾,不可先谋’,倘若灾祸还未出现,便以防微杜渐为由伤人性命,绝非仁者所为……那个晏谷主您别介意啊,没有说晏老谷主不好的意思……”

晏悉阶没说话,摇摇头示意他继续。

“哦,那我接着说……舍寻长老原本想着静观其变,却发现算出来的卦象越来越不对劲儿,他不放心,便也起身赶往雪邙,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孤秋河已成血河,而舍寻长老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了那个顺流而下的孩子。他很快发现这个孩子失去了记忆,而且身带休明残念。他也不懂,倘若这孩子就是灾星,为何十年前没有任何端倪?可若他不是,这念境又作何解释?舍寻长老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前往雪邙查探,几乎动用了他毕生所学的所有追踪寻迹之法,终于在孤秋河岸边,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小法阵。只是那法阵已经破碎,其中空空如也。”

阿廿轻声问:“休明的法阵?”

吴钊看他,“鹿姑娘是别云涧弟子,或许听过孤秋河畔这个故事?”

“吴掌柜说的是……明珠祭祀的故事?”

“鹿姑娘果然知道。”

晏悉阶显然没听过,“什么?”

阿廿:“我也是小时候听师父讲的,传说很多年前雪邙祭祀,需要用明珠投进孤秋河。可是某一年,负责看守明珠的少年却把珠子弄丢了,族人震怒,便将少年一只眼睛挖出来,代替明珠投河。从那之后,孤秋河两岸竟莫名风调雨顺起来,川岸润泽,百姓安居,再也不需要明珠投河了。族人开始觉得这少年并非俗物,竟把他奉为圣童子,对他礼敬有加。又过了几年,少年偶然得知当年那颗明珠竟是被邻居偷了去,他盛怒之下将邻居打死,辗转各方找回了那颗明珠。他将珠子塞进空空的眼眶里,代替自己的眼睛,然后,他离开了雪邙在外漂泊,遇到既宥尊长,成了他的徒弟休明……”

晏悉阶默默喝了口水,“这故事……是真的?”

阿廿摇头,“关于休明的传说实在太多了,大多难辨真伪,但别云涧秘谱上所写的休明的确天生异相,一眼纯白无珠,故而以半面银具遮脸。倘若吴掌柜说孤秋河中有休明残留的法阵,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

吴钊点头,“不管传说是否为真,总之,舍寻长老发现,的确有一个带着休明残念的物件儿一直在孤秋河中,并且自行结成了一个小小的法阵。直到雪邙被屠杀那晚,无数人的血流进孤秋河,将休明的残念唤醒了,那缕残念脱离了自结的法阵,落到了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当时还没死透,或许只是碰巧,总之,这个孩子被残念救了一命,但也注定要带着残念生活下去。”

阿廿听到这儿,回头看了一眼**的夜悬阳,余光却发现晏悉阶的手死死攥成拳,攥得直发抖。

“晏谷主,怎么了?”

晏悉阶的声音和手一样微微发颤,“如果,父亲没有去雪邙找灾星,蒙楚族人就不会死……休明的残念也就不会被唤醒……也就根本不会有什么灾星的出现……”

阿廿感觉有一道寒气直戳进她脊梁骨,浑身倏地冒出一层白毛汗。

是啊,如果晏朝宜不去雪邙,灾星根本不会出现……那位老谷主,究竟是在窥测未知的命运,还是被命运玩弄成一颗棋子?

一直沉默的吴茫终于开口了,“天道无殃,不可先倡;人道无灾,不可先谋……我去拜访舍寻长老时,他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

阿廿:“您去拜访过舍寻长老?那方才吴掌柜所讲的这些,都是舍寻长老告诉您的?”

吴茫轻轻点了下头,

“所以您这些年,一直在关注尊使吗?”

吴钊搭话:“他可不止是关注,他直接把亲弟弟卖给舍寻了。”

吴钊抬手指了指自己后背,“我这儿,货真价实的结过血契,此生不得背叛夜悬阳!就为了偿还我这位兄长的良心债。”

阿廿和晏悉阶四只眼睛看向吴茫,吴茫又低下头,一声不吭。

吴钊继续道:“不过小尊使的脾气我倒是真喜欢,有本事,有气魄,虽然如今血契没了,我还当他是我的小尊使。”他狠狠朝吴茫翻了个白眼,“不像某些人一辈子缩手缩脚,放屁都不带响儿的。”

吴茫早就习惯了吴钊对他撒气,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回头去看**的夜悬阳,“这孩子的确本性淳善,心智坚毅,舍寻也曾想过要斩草除根,可只因为一点残念就杀掉一个好孩子,终究于心不忍。可休明毕竟不是寻常人,若是休明以夜悬阳为念伥,慢慢吞噬他,后果又将不堪设想……所以,在舍寻发现他越来越残忍暴力之后,只能给他打上了那条银链。恶灵需以亡魂滋养,只要夜悬阳手里没有人命,休明就不会被彻底唤醒。”

最后这句话说完,夜悬阳身上的银链突然轻轻“哗啦”了一声。

它听到了。

这么多年,它一直在阻止夜悬阳杀人,哪怕这孩子身负天大的冤屈和怨怒,也只能死死拦住他……不是不懂他的苦,只是他真的只能如此,别无他法。

阿廿听着银链的声响,脑中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心里隐约冒出个念头,鬼使神差的问道:“那您还记得夜悬阳是哪天被打上银链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