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骑,徐徐回转。

一扫去时的悲凄愁云,心情如马蹄般轻捷欢快。

“三哥,三哥!我们去那上面看看好不好?”颜音遥指一处高台,高台上隐约有数间屋宇,几株巨树。

“那是昀台,咱们大源各部战乱时,原本是瞭望预警用的,如今上面放置着从南赵拿来的钦天监观象仪器。”

“啊?!那我更要去看看,我还没看过呢!”

颜亭宠溺一笑,拨转马头,径直朝那昀台行去。

颜亭唤来看守的小校,开了锁,牵着颜音,一步一步沿着湿滑狭窄的石阶拾级而上。

“这里平素没有人来吗?”颜音见那石阶年久失修,不禁问道。

“是啊,定都之后,这昀台便失去了军事上的功用,一直荒废着,后来放了那些观象仪器,也没有人会用,便只是在这放着。”颜亭答道。

“为什么没人会用?不是有那么多南赵降臣吗?难道没有钦天监的官员?”

“有是有,但那几个官员只懂得颁布历法,记录天象,真正懂得使用这些仪器的都在舆图处,说是都被烧死了。”

颜音回忆起在大梁时的舆图处大火,也听说过葬身火海的除了舆图之外,还有舆图处全部官员和内侍,不禁心下黯然,“没有人懂,难道也没有可以看吗?”

“相关的,据说都沉在黑鬼泽了。”

颜音这才想起,北行途中,黑鬼泽吞没了两辆车,一辆车上的抢了出来,另一辆上的,却永远失却了。

两人谈谈讲讲,不觉已经登上了昀台,只见数棵古松亭亭如盖,松下零散分布着熟铜铸就的巨大仪器,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

颜音惊喜地张大眼睛,快步走过去,轻轻抚落浑仪上的积雪,抚摸着金丝错成的黄道刻度,细细分辨着那上面的数字。灰绿的锈迹,斑斑驳驳,像是泪痕,洒在浑仪上。颜音用指甲用力去刮,却刮不下来分毫,“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们拿了来,却不会用,真真是白白糟蹋了……”颜音感慨。

“你要有兴趣,等我去问问那些南赵降臣,看有没有人略懂点儿的,让他教你。”

“好啊!我只知道这是用来观测星星的,却不知道怎么用。”颜音点头答应着,踮起脚尖把眼睛贴在窥管上去看,却不得要领。

“每次看到星星,就觉得我们人间的生灵很渺小,匆匆百年,我们都化成了飞灰,那些星星依然这样亮着。什么权位,什么富贵,在星光面前都不值一提……”颜音幽幽说道。

颜亭一笑,宠溺地拍了拍颜音的头,“你这小脑袋,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转着什么怪念头。”

“三哥……”颜音娇嗔,“不要拍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咦?!”颜音突然望向颜亭身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颜亭顺着颜音的目光转头看去,身后远处,是厚重敦实的会宁城城墙,墙内,是街衢房舍簇拥着的大源皇宫,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洁白的积雪当中。不对!皇宫那里的积雪似乎在动,像是一片翻滚的雪浪。颜亭定睛细看,发觉那是一片片白布,覆盖在宫中的帐幕殿宇上……

“国丧!”颜亭大惊,忙拉起颜音飞奔下昀台,策马狂奔。

两个人都再也顾不上身后的伤,心中巨大的不安,完全超越了身后的伤痛,到底是谁?是谁殁了?当得起这样的葬礼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和硕亲王,或者父皇……

一路疾驰,人和马都微微见汗,冒着热气,眼看宣明门遥遥在望,颜亭再也按捺不住,朝守门侍卫嘶声吼道:“谁殁了?”

“鲁王。”

听到这两个字,颜亭和颜音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尤其是颜亭,只觉得浑身瘫软,几乎没有力气下马。

颜音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除了关于颜亮的那一段细节,他都细细道来,没有一丝一毫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