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只是怕影响学习的话,可以通过规定上网、娱乐时间来实现,为什么卢律明要监听他的电话、阻挠其上网,并且严禁他看鹏市新闻和本地报纸?”聂羽峥环视一圈,眉头一皱,“我早就怀疑,鹏市新闻和本地报纸上有什么卢律明不希望让儿子看到的东西。”

沈子平倒吸一口气,“鹏市新闻和报纸一般都关注本地发生的大小事件,遇到类似事件还会跟以前的新闻做个串联。”

陈昱一拍大腿,“处心积虑啊……我看过一个电影,一个女的把毒\药放在某根水管里,花了一年时间盯住老公不要喝那个水管里的水。等到决定干掉他时才放任他从那里取水,结果成功毒死了他。”

聂羽峥颔首,表情肃然,“卢律明是个偏执狂,妻子的自杀其实对他打击很大,激发了他的自卑感、孤独感和掌控欲,他把自己对蔡美淑的恨意和对碌碌生活的无力感加倍投注在卢酬志身上,他养的不是儿子,是傀儡。”

“真相是不会被掩埋的。”祝瑾年笃定地说,“小志一定隐约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可迫于对卢律明的敬畏,强迫自己认同他的说法,洗脸时把头埋进水里既是对溺水的模拟又是对心理压力的纾解。”

至此,小志频繁洗脸之谜终于有了解答。大家不约而同地叹口气,一时,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几分压抑。

站在白色幕布前的聂羽峥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小志的画出现在幕布上,沉默被打破,底下的刑警议论纷纷。

“画得也不是很好嘛。”

“房子、树和一个人,我在电视上看过,一些心理专家会针对这几个形象作出很多分析。”

“看起来有点乱。”

……

白纸上的留白处很少,居中位置画着一个占据白纸三分之一面积的房子,树偏右,人在左侧。

右边天空位置画着一个太阳,太阳中间有一只眼睛,左边天空画着一轮弯月和三颗星星。

树是第一个画上去的,由粗大的树干、零星的枝桠和几篇摇摇欲坠的树叶组成,是一棵没什么生机的枯树。在树干中间位置,小志画了一个树洞,洞里还有一只什么动物,分不清是猫头鹰还是松鼠,或是其他什么。

第二个画上去的房子被这棵树挡住了一些,房子由三角形屋顶和一个正方形墙体组成,没有门和窗,也没有烟囱,只在三角形屋顶中央画了一个眼睛,和太阳中间画的那个一样。从笔画上看,小志很用力地在描绘着这栋简单又诡异的房子,线条粗而黑,同一个线条画了不止一次,所以这栋房子在整张白纸上显得很突出。

树和房子下角被一个类似围墙或篱笆的东西围了起来,看不见地平面的位置。

左侧的小人画得也很简单,由头和四肢组成,不见躯干。圆形的头比例很大,一半被涂黑,底下用类似“介”的样子画了四肢,手掌和脚用了四个椭圆表示,其中,手上还画了五指,像一个土豆上插五支牙签。

“通过对这幅画的解读,我推断卢酬志目前的状态为——”聂羽峥微微停顿了一下,“心理年龄远远低于实际年龄,兼具压抑和强烈的反抗性,陷于妄想不能自拔,精神、人格双双崩溃,内心充满罪恶感。”

祝瑾年翻开笔记本,抿着唇,他的结论跟她差不多,不知他的思路和自己是否……正想着,她下意识抬眼,恰好他也看过来,就好像刚要提问的老师遇到主动对视的学生一样,他不怀好意地一笑,“对于这幅画,小祝可能认识、分析比我更加深入,所以,我想请你跟大家具体分析一下画中这些细节的含义。”

“我哪有聂组长那么慧眼如炬,就不献丑了。”祝瑾年飞快地推辞掉。

他接招,按了一下遥控器,画上忽然多了许多醒目的红色记号,“这些是我认为值得分析的地方,我一一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你随时可以叫停,补充或者说出你的看法,OK?”

“OK.”祝瑾年比了个“请”的手势。

“整张白纸被填得比较满,没有大面积的留白。卢酬志第一个下笔的是树,其次是房子,最后是人。树代表着环境,房子代表家庭,人则代表自我。在他的潜意识里,环境、家庭对自我的影响非常巨大,甚至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自我’因此被压抑得沉到了最底下。树木与房屋的距离,从心理学分析角度上看,代表了家庭成员关系的距离,太远、太近都表示不和谐。这幅图里,树木遮住了几乎一半的房屋……”聂羽峥屈指敲了敲幕布上相应的位置,“这意味着什么?”

林睿忍不住答道:“靠太近了,没有什么秘密,卢律明和他相依为命,好像成为一体似的!”

“不是。”祝瑾年看向他,解释道,“这表示他潜意识里感觉自己受到了父亲过多的支配,亲子关系实则非常紧张。”说着,她指着幕布上的房子,“你们注意看,那房子非常怪异,屋顶和墙线条又浓又黑,但却少了几样必须品,现实生活中,不会有人搭个这样的屋子住。”

沈子平点点头,“是啊,没有门窗,怎么透气?”

“而且也没烟囱。”陈昱说。

“封闭——就是这栋房子给人最大的印象。”聂羽峥接着说,“无门无窗,外来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更何况,外面还有一道围墙。这就是卢酬志的内心世界,自我防卫心很强,同时拒绝交流,更拒绝情感的互动。”

“物极必反。”林睿释然道,“几乎每天向爸爸做思想汇报,汇报得越多,不想说的东西也越多。”

“屋顶和墙体轮廓线条太过粗重,只有精神崩溃甚至是精神病初期的人才会这么画。”这条结论是祝瑾年网上看来的,但她不太能将这种粗重的线条跟糟糕的精神状态联系起来,看来,她得把这个难题交给别人——“聂组长,为什么这类人会将这里的线条画得这么浓重?”

她有点想看聂羽峥被难住、然后绞尽脑汁想移开话题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