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祖国会记得

再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个时候看见我们的红旗更加鼓舞人心的，尤其还是看到那么多支部队出现在视野尽头！

霎时间，红旗招展，杀声震天。主力部队几乎是刚一出现，我们这里就听见了远处发起总攻的号声远远传来。

连长哈哈大笑着喊叫：“终于来了！把我们的连旗打出来！”

于是我们尖刀六连的连旗被插在2高地的山顶上，随风飘动。鲜艳的红旗成了整个高地上最闪动的标志，我们终于坚持到了大部队的到来。

公路两边的十几座丘陵上，几乎是同时出现志愿军的大批部队，而且很快就以多层次、大间隔的散兵线冲下山向公路上的敌人展开进攻。我军大部队一旦发起总攻，就像猛虎下山，也像是洪水一般，仿佛一下就能将任何敌人淹没。

我们入朝以来面对的敌人都是占据着火力和制空权优势的，所以进攻时候我军也很少用密集队形。散兵线进攻虽然看上去漫山遍野，但其实小口径的火炮一炮也炸不死两个兵。

而如果说散兵线的进攻是声势浩大的话，那么真正藏在散兵线攻势中的杀招，则是我军的轻重机枪。

在散兵线进攻的同时，山上已经架起来了轻重机枪开始向着山下的南朝鲜军压制射击。我军的轻重机枪在进攻时候，一律尽量向前推。重机枪能推进到三四百米的距离进行射击，而轻机枪甚至能推进到距离敌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抵近压制敌人。

山下的南朝鲜部队拥挤混乱着，但还是组织了防线进行防御。

只是仓促组织的防线漏洞百出，很快就被冲下山的部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公路两侧突然出现的大批中国军队，让原本就混乱拥挤的南朝鲜军直接变成大溃逃。无数南朝鲜兵拥挤踩踏着向着2高地下面的公路这边涌过来，就像是陕北农村的羊倌儿放的羊群一般。

“同志们！跟我冲下去，堵住敌人，结束战斗！”连长高喊道，紧接着冲锋号声响起，我们跃出战壕，向着山下杀了下去。

激烈的战斗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敌人车队延绵三四公里，然后在我军猛虎下山一般的攻势下，被分割成十数段。这十数段的敌人被我军分割包围，而最南端堵住最后退路的就是我们。由于我们弹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所以在最后总攻爆发之后，只是稳稳占据公路，并不主动出击。但是，任何企图从我们面前通过的溃兵都被我们击毙或者抓了起来。

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们才完成对整个公路上所有敌人的歼灭并且打扫完战场。

这一仗凶险非常，如果我们的炮兵再晚半个小时，可能我们就要真的和敌人拼刺刀。拼刺刀我们不怕，但能够减少伤亡当然是最好的，有大炮谁还拼刀子？当然，听班长和臭不要脸的说过，小日本鬼子即便有大炮也热衷于拼刺刀。

友军的连排在结束战斗后，压着俘虏，带着缴获的物资开始是继续向前进攻。我们还没有接到进一步的任务，就回到2高地，将牺牲战友的遗体收拢起来。

这场仗，我们的损失很大！

打仗的时候，即便再惨烈，心里那股子劲儿拧着，也不觉得什么。看见战友在身边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那时候就想着活下去，击退敌人，所以也没太多触动。

可战斗结束了，打扫战场的时候，看见曾经朝夕相处，前一天还见面打招呼开玩笑，一起骂娘的战友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那个感觉是没法说出口的。

这场战斗，我们以一个加强连的兵力猛插敌后。更是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攻占2高地，然后承受住逃跑敌人的主要进攻，伤亡很大。

夺取2高地前，我们连一二三五是步兵排，一共十个战斗班，这场战斗结束后，就只剩下七个班，就这还都是伤亡惨重。有三个战斗班，全班牺牲，剩下这七个班加起来也就只有不到五十人。

指导员清点剩余人数的时候，拿着名单挨个叫名字，全连接近一半都没了。一喊起名字，步兵排和侦察排的有一多半都没人应声。

喊着喊着名字，指导员就蹲地上嚎啕大哭，连长也在抹眼泪。

牺牲的战友遗体我们没法将他们带走，只能埋在2高地山后面。有的战友破碎的已经没法拼凑完整，甚至还有和敌人尸体抱在一起没法分开的，也只能一并埋了起来。

敌人在2高地扔下来的尸体更多，要说也埋了吧，几百尸体我们没时间挖那么大的坑。但说不管吧，也有悖于人道。我们还是将敌人的尸体收拢，然后浅土埋在了2高地上。只不过敌人尸体被炸得粉碎的更多，也只能尽量将完整的埋了。进攻有工事的高地就是这样，尤其是再有炮兵阻拦。别说敌人，就算是我军强攻美军阵地的时候，伤亡也非常巨大。攻坚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都是难题。

不论如何，死者为大，生前是敌人，死了都是亡魂。

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逝去，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好在我们班没什么伤亡。班长腿上的伤口溃烂长了蛆，但是并不严重，只要回到后方及时治疗就行。

我背上被手雷炸得血肉模糊，下午的时候还火辣辣的疼，这会儿入了夜，天冷下来好像又冻住了，也没什么知觉。

我们连列队的时候显得寥寥无几，入朝的时候一个营三百六十多人。三次战役的时候伤亡很大，战役结束后三营接受合编，那时候一百七八十口子。到了这场战斗前我们一百二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七十多。

尽管大家都见惯了生死，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东西堵着。入朝时候的战友，很多已经见不到了。

“全体都有！脱帽！向牺牲的烈士敬礼！”指导员话里带着哭腔。

掩埋完战友，地上只留下一个大土包。我们想找石头弄成石碑，但周边实在找不到石头。2高地上原本有的，可在战斗中早就被炸成了份，都找不到超过拳头大小的碎块。最后，连里只能砍了树，用大腿粗细的树干做了简单的墓碑。

‘尖刀六连五十三名烈士之墓’

简单粗糙的墓碑上被用刺刀歪歪扭扭地刻上这么几个字，连里识字的不多，能写这么几个字的只有李潇和指导员等少数几个人，一个巴掌都能数的来。

可谁都知道，木头的碑过不了几年，就会腐朽，然后烂掉。

我问班长：“班长，你说我们这些人，死在这里，这一切会有人记着吗？”

班长看了看我，摸摸我脑袋，坚定地说道：“会记得，祖国会记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