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路上

北朝鲜的山路很多，路边和山谷底下经常能够看到那些已经成了残骸的卡车。越是紧要的交通要道，卡车残骸就越多。有些是出了事掉下去的，或者被敌机空袭炸毁的，还有一些卡车是由于缺少零件而报废的。

我们开的卡车有些是缴获来的美制卡车，有些是从苏联买来的‘嘎斯’，但前线物资紧张，都没什么备用维修的零件。遇到车坏了的情况需要零件，就只能从其他报废的卡车上去拆。如果找不到又修不好，那就只能把车直接报废了，换新车。

志愿军其实非常缺卡车，但是更缺会开车的驾驶员。所以即便是很缺卡车，但我们这些汽车兵只要车坏了，总还是能够很富裕地换上新车。

新中国诞生在废墟之上，更是结束了百年国耻和动荡，对于各种技术人员和技工，都极度紧缺。

黄班长教给我的，平时没事了看见那些报废车，就多上去看看，如果有什么可能用得到的消耗品，就拆下来带回去备用。尤其是像什么倒车镜、皮带、化油器、档杆球、座椅、白金、钢板、半轴螺丝之类的小玩意儿，总是能用得上的。

卡车经常在颠簸的山路上跑，对车辆的整体结构都是一种很严峻的考验。平路上开着好好的车，一走搓板路和炮弹坑，螺丝就松。有的时候是钢板螺丝松，或者干脆钢板就断了，有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哪里的螺丝会咯噔咯噔响，最多的时候是半轴螺丝松动。

有一次我走了一段特别颠簸的土路，到了安全的地方下车一检查，右前轮半轴螺丝被甩掉了根。那可不是我这粗心鬼上的螺丝，可是黄班长自己亲手检查和拧的特别紧的半轴螺丝！

但车在这样的烂路上跑，上的再紧的螺丝也会被震松脱落。

从那之后，我也对半轴螺丝有了特殊的心里阴影，只要开车，不管走到哪儿，都备着好几根。

五次战役转移阶段的阻击战结束之后，没有达成战役目的的美军停止了大规模的进攻。中美两军开始展开艰难地和谈，但似乎收效甚微。志愿军前线部队已经全部转入构筑防线和防止敌人再次进攻的准备中，甚至还隐隐有种要发起第六次战役的样子。

而在后方，逐渐稳定下来的各部队，吃了运动战阶段物资供应不上的亏之后，开始发了疯似的积攒物资。

美军对于志愿军后勤线的封锁也愈加严重，部队更加极度缺会开车的兵。

我跟了黄班长一个月不到，就突然接到了命令，让我去103部队报道，那也是一个汽车连。

学车才一个月，我仅仅只能算是能开，但尚且谈不上开得好。可部队缺少驾驶员就已经缺到了这个样子，听说国内也是大量只培训了一两个月的驾驶员就匆匆补充了进来。如果再没有大量驾驶员补充进来，很可能前线的物资供应又要出现严重的短缺。

黄班长知道了我要去单独顶车之后，嘴上说是让我心态放宽，好好去干。但他还是对我有些不放心，开小灶似的给我讲了很多开车和修车的小技巧和经验，我都用小本子记了下来，回头再好好学习。

黄班长说，我总是背着一把长枪，不方便，火力也不够，可以申请一支短一点的卡宾枪或者冲锋枪。而且，美制M1步枪的子弹，在后方也并不是那么好找。现在部队正轰轰烈烈全面换装苏械，波波沙冲锋枪成了最流行的武器。火力凶猛，小巧灵活，谁不喜欢。

黄班长说，可以帮我找找人，给我换把波波沙。但被我拒绝了，这支M1步枪是师傅最后留给我的，我并不想随随便便换了。而且我以前就打得是步枪，没怎么打过冲锋枪。冲锋枪虽然火力猛，但并不适合我。

看我不由分说的坚持，黄班长就问我：“这枪……是不是有故事？”

我点了点头，黄班长脸上露出了解的表情：“这样，那就不劝你啦！”

我原本以为，跟着黄班长学车，以后就会留在这里，但部队调动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行军打仗，我也着实没有什么过多的行李，打了背包，将我那些个玩意儿收拾好。

和黄班长和战友们短暂告别之后，我就上了路，去找命令中的部队驻地报到。

临别的时候黄班长说：“开车要心态平稳，戒骄戒躁。”

我点了点头，心里默默说：“大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我被调到平山郡以南的一处营地，据说那里距离开城也不远，就只有七八十公里的路程。

而从原本汽车连的营地想要走到目标营地，还得四十多公里的山路。我一个人，可能得走两天的时间。我们这儿可没有专车送我，我得徒步走过去。好在四十多公里也并不算远，对于步兵侦察兵出身的我来说，小菜一碟。

不过这次回到北边之后，却还是发现，三八线以北已经是另一翻天地。

沿途看见公路旁边修了很多可以用来休息的防炮洞，有的地方会有工兵、就、和后勤的人住着，还有很多很多的朝鲜老百姓也住在洞里。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住在洞里，但是也是轮班的。主要是美军经常会轰炸破坏公路，路就是生命线，所以在路边的这些老百姓都是自愿支前的民工。志愿军是明、纪律的部队，很受朝鲜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这些公路被分段承包，每一段都有专门的部队负责。

一旦要是哪里遭到了轰炸和破坏，附近防炮洞里的人很快就能赶到并且抢修公路，抢修速度大大增加。

由于徒步翻山的夜路不好走，我晚上就睡在路边的防炮洞里。路边的防炮洞闲置的不少，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用。夏天山风伤人，有个洞起码能挡风。

而那些朝鲜的乡亲们，一看到穿着志愿军军装的人，就都特别亲切。傍晚的时候非要拉我去自己家里做客，但是我们志愿军有纪律，不能随便在老乡家里吃饭。如果遇见特殊情况，吃完饭也必须给钱。

我没啥钱，津贴都寄回家了。

五次战役的时候，由于我们连和其他部队联系不上，国内差点报了我的失踪。好在回去以后，很快搞清楚了我的身份，又和家里落实，这才没有成为‘失踪人员’。我娘知道我还活着，应该会很开心的。但我这几个月太颠沛流离的，也没有收到家信。

所以我简单啃干粮就行，也不用麻烦老乡了。美军这样的轰炸和封锁，朝鲜老百姓的日子也很艰难。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在距离目的地大概十三四公里的地方，遇见了运输车队。问了问刚好能顺路将近十公里，我就搭了个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