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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已至,再怎么爱出门游玩的人也都屈服在寒冷之下,游山玩水太折腾,三五友人约在一起喝喝酒看看戏吃个锅子也不错。

京城各大勾栏瓦舍没有淡季,只会在冬日迎来旺季中的旺季,如今又到年关,手里有点闲钱的都愿意在这时候出来放松放松。

瓦子里的戏楼戏园子场场爆满,不拘有什么剧目,买到哪场去看哪场。

最近最火的剧目叫《白发魔女传奇》,这出戏演的是贫苦佃农杨白劳早年丧妻,与女儿喜儿相依为命,邻居王大婶和其子王大春和杨白劳父女相处融洽,喜儿和大春日久生情,两家商量过后准备秋后让他们完婚。

没有冲突就不叫戏剧,经常看戏的都知道喜儿和大春的婚事肯定没那么容易完成。

果不其然,村里的恶霸地主黄世仁看喜儿年轻貌美想要霸占,与管家合谋以重租厚利胁迫身为佃农的喜儿之父杨白劳。

租之前说好的是良田,种地时却发现都是沙土地,杨白劳试图找地主老爷讲理,可地主老爷哪是能讲理的人,连打带骂就把他赶了出去。

租了地就得交地租,谁说当初租的是良田,合约上写了吗?

沙土地是一个价钱,良田又是一个价钱,真要租良田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家丁狗仗人势看的观众们火冒三丈,可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更加火大。

朝廷拨下青苗钱来救济百姓,杨白劳身为佃农没有地主作保的话不能借钱,地主黄世仁要的是他闺女喜儿不可能给他作保,还严词表示年底必须把地租交齐。

除夕夜万家团圆,杨白劳拿不出地租,去借高利贷也借不来,被逼无奈在喜儿的卖身契上画押,回家后就走投无路悬梁自尽。

大年初一喜儿被抢入地主家中,黄世仁为了没有后顾之忧还赶走了一直租种他家田地的王家母子。

王大春欲救心上人却敌不过人多势众的地主,非但没能救出心上人,反而被黄家的家丁打的遍体鳞伤,王家母子俩不知所终,从此喜儿在黄家受尽折磨。

观众们都看傻了,什么情况?大过年的给他们看这?

如果接下来很快有反转也就算了,偏偏这戏演了一出就不演了,说是下一出要等到下一旬。

不是,谁家好人家两出戏之间隔十天啊?生意不想做了是吧?

看戏的百姓骂骂咧咧走出戏园子,一个人骂不够还要拉着亲

朋好友一起骂,骂声多了后对这出戏感兴趣的也多,戏园子虽然不演下一出但是第一出却可以重复去演,于是骂骂咧咧的观众越来越多。

还没到第二出戏上演的时候,坊间便开始有人传这个戏本子不是单纯的戏本子,这是为了讽刺新法而编排的戏份。

朝廷说青苗法是为了救济百姓,结果呢,杨白劳还是被逼死了,喜儿也被恶霸地主抢到家里肆意折磨。

地主豪强害的佃农家破人亡,地方官勾结地主不管不问,就这还推行新法?就算推行也会变成害民的法。

看看戏里的演的,杨家父女太惨了,而民间像杨家父女这么惨的人家数不胜数,编成戏本子演都演不过来。

以前地方官勾结地主豪强好歹还知道遮掩,自从朝廷推行新法,那些地头蛇连遮掩都不遮掩,不光佃农被欺负,连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富户也被欺负的倾家荡产。

真是的,朝廷闲着没事儿推行什么新法,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去抓几个贪官立典型。

年关的人有钱有闲,各种小道消息传的飞快,没几天整个京城都加入了唾骂新法害民的队伍。

青苗钱主要借给农村的农户,农户借完之后才轮到城里的坊郭户,能在京城生活的百姓日子过的都不算差,就算有亲戚在乡下知道些新法的相关内容也不会特意去骂。

把自家日子过好已经不容易,哪儿那么多精力去关注和他们不沾边的事情。

所以虽然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有新法这回事儿,但是以前骂新法朝中反对派是主力,百姓的声音几乎没有。

最近大家都闲着没事儿,勾栏瓦舍又出了这么一个让人火冒三丈的戏,更气人的是戏还不演完,于是骂声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上到朝堂下到坊间到处都是反对新法的骂声。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别人骂他们也跟着骂就完事儿了,大家都骂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反对派的御史谏官也不知道民间为什么都开始反对新法,为什么反对不重要,只要反对新法就都和他们是一个阵营,开足火力配合民间的攻势骂就完事儿了。

短短十天时间,老王终于感受到什么才是极致的语言暴力。

以前挨的那都不叫骂,现在才是真正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说真的,他感觉他现在出门喊一声他是王介甫立刻就会有愤怒的百姓朝他扔臭鸡蛋。

还好认识他的百姓不多,不然他大过年的他都不敢出门。

把事情交给年轻人来干就是提心吊胆,子安那小子只

说交给他没问题

没说能群情激奋到这种地步

要是后面没法让入戏的百姓们停下来他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非但不能达成目的反而会让京城的百姓都反对新法。

王安石不知道那小子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但是转头想想

敢配合那小子胡来的他自己也够荒唐的。

幸好他信守承诺瞒着苏明允没说主意是他儿子出的

不然苏家的藤条又得断好几根。

不过苏明允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