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陈乔见两人忍泪都甚辛苦,开始他还能假装漠视这些上蹿下跳的试图调节气氛,到后来不由得自己都替自己累得慌,为什么呢?凭什么呢?最可怜的其实是他好不好?

于是陈乔开始沉默的扒饭。

时间捱近,有情人恨时光太匆匆让相聚太短暂,殊不知又有无情人忒也恨时光太匆匆,让两人相聚时间太过长,把两人的感情都耗光磨净,最后都只剩桑麻或怨恨而已。

韶光贱!

人也贱!

人,不知爱为何物,却偏一味执着于爱。不知如何区分爱与欲,便只好于爱欲之中辗转轮回不得出。

时间一分一秒,几人倒都落落寡欢。快近尾声陈乔欲起身买单时有一人闯进,那人不由分说拎起流年的脖领子,兜头就是一个耳光。流年刚要发作,却见正是康父,老人怒目圆瞪,额头青筋暴起,流年只道对方知道自己跟陈莫菲已然领了结婚证木已成舟,知道自己理亏,倒没现出半点弗然,只说康伯父,您怎么来了?您坐您坐。

陈莫菲也站起,嗫嚅着不敢开口,陈乔身份倒不尴尬,但也只能重新落座坐陪。

“康伯父,流年订的夜机,这就走了。”

哪知道康家老爷子并不买帐,一掌掴下来另外一掌打蛇随棍上,这样一来左右开弓,“噼啪”不知打了多少个耳光,流年真是直觉得自己是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人家康家上下,所以一味哑忍。

“康伯父,不解气您仍旧打吧。”

陈莫菲自然是心疼,但是这种时候也不好出手相拦。

那康父显然是气极攻心,连打了那么些下自己也有些支撑不住,先呼呼喘气,后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双老眼也滚下浑浊老泪来。

“若然,”老人断断续续,“在美国......”老人掌握成拳,一拳锤于桌案,“晚上出去一个人喝酒,被几个黑人------**。”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三个人全部呆若木鸡。

康父老泪纵横,开始还能强忍着只是呜咽,到最后说不得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脸面,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流年、陈乔、陈莫菲几个不由肃立,内心都颇不平静,说似刀割也就都差不多,但见桌上伏倒的老人家,头发仿佛一夜间白的倒比从前多出几倍似的,他宽阔而雄壮的肩膀又似一个花架子,早已垮塌。

流年伸出手去,那手伏在半空被空气包围,到底僵在半空,他不知该跟老人说些什么,又或者他心知肚明自己并无那个资格去劝慰身边这饱经富贵又饱受磨折的老人。他将何以慰他?

他有些茫然,抬头,却正瞧见陈莫菲朝他投来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又不由让他背上生寒。

“我......”他嗫嚅着开口,却终不晓得自己终究要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这个时候?

一边是爱,吾生而所爱,命运安排给他的真命天女,却之不恭,更何况他又不想却,可是受之,却又总仿佛逆了天意。

一边是义,光薄云天,当年若没康家出手相救,哪有今日之流年?

流年好生踌躇,也唯今日才想起“做人难”这三个大字道的是无尽的人世悲欢与酸辛。他到这一刻才懂,才懂,晚了么?

呵呵。

他摇摇欲坠。还是陈乔看出端倪,早着公司里司机到此,专程着那人送康父回去,陈乔什么也不提,只告诉陈父流年会在美国把康若然全须全影、活蹦乱跳的带回来,老人离去时背影佝偻。陈乔另一边厢接了流年和陈莫菲上车,陈莫菲说,我不去了,你送他吧。

流年看着她,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她跟前,看着她,“莫菲,”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如梦似幻,恍若呓语。“命运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你不能心生退意,你不能不要我。我只有你了。你不知我心里背负多少?然,我是再也不肯放下你的。”

这一句话,说得陈莫菲大放悲声,两人在饭店门口紧紧搂抱在一起。

风欣起长夜,黑暗如水般水漫金山,机场人影寂寥,多少分别与相聚都同时在这里发生。流年一早不断的打电话给美国的那个朋友,那人跟他说了个大概,原来康若然半夜睡不着,她一个人去了那个有名的危险的美国的红灯区,顺理成章被几个黑人男子尾随,而且那几个黑人证供说当时康若然并未挣扎呼救,现在是否会被定性成**尚未可知,而且在美国讼诉颇为需时,恐怕一时半会儿结不了案。

流年远远看陈莫菲,真恨不能自己可以像孙悟空一样有分身之术,他长叹一声收了线,“跟我去美国吧!”他再一次向陈莫菲提出建议,“唯有如此我才能照应得了你,不然的话-----我实在不放心。”

陈乔在旁,说“放心吧,有我。你知莫菲现在这状况,人家怕她滞留在美国生孩子,一定会严控她入境。”

流年这才真正放弃这想法儿,只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总有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直到广播里喊流年的名字,他不得不离开,这才放开陈莫菲的手。

“我会尽快回来。”他指尖尚有她掌心的温度。流年入闸,陈莫菲遥遥朝她挥手,却见他不知跟那安检的人员说了些什么,抢几步冲了出来,“莫菲。”他抱住她,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她便会化成一道云烟,瞬间缥缈了似的。“莫菲,莫菲,莫菲。”他不停的念她的名字,“等我!”他最后说。

陈莫菲只觉身体一冷,怀抱一空,那人却已经再一次入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