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再如何冷落她,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但她腹中的是穆晟的亲生骨肉,他没有理由对孩子下手。

可这摩孩罗,的确又是穆晟送与她的。正因“多子多福”的佳兆寓意,她又见这土偶精美可爱,这才留了下来,日日把玩,未曾想这土偶身上,竟藏有致命之毒!

裴云姝摇摇欲坠,陆瞳却站在桌前,紧紧盯着手中土偶,眸中一片冰凉。

土偶被剥去装饰华丽衣衫,彩绘的眉眼却尚在,手擎一支未开莲蓬,细长的眼笑如弦月弯弯。

一瞬间,那双以墨笔描绘的笑眼,与另一双细长美眸重合了。

芸娘含笑的声音浮现在她心头。

“我曾经做过一味毒药,此毒无色无味,易溶于颜料,怀孕的产妇用了,起先不会有任何反应,渐渐的,会身体发热,肤色变黑,再过几月,肩颈处逐渐肿胀,等到一定时候,许有腹痛流血之兆,这便代表此毒已种入胎内,是成熟的标志。”

“不过,这还不是最有趣的地方。”

她笑道:“最有趣的是,即便如此,中毒之人腹中胎相仍然安稳。就算有大夫探看,也只会认为这些症状是寻常孕兆,安胎药喝下去,只会让此毒浸入更深。待满十月,诞下一名死胎,产妇却平安无事。”

“所以呀,这毒,又名‘小儿愁’。”

小儿愁……

难怪她先前一见裴云姝的病症便觉心中异样,原来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听芸娘提过此毒。

芳姿见陆瞳神色凝重,小心开口:“大夫,你知道这是何毒?”

“知道。”

芳姿一喜:“太好了,麻烦大夫尽快为我们王妃解毒!”

半晌无声。

裴云姝看向沉默的陆瞳,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大夫……”

“无解。”陆瞳轻声开口,“此毒无解。”

手中摩孩罗眉眼弯弯,仿佛能透过眼前烂漫笑脸,看到芸娘弯起的嘴角。

妇人说:“我只管做毒,哪里管什么解药呢。此毒一旦种入体内,便如幼种发芽,寄生于胎儿之上。药物、针刺,都不能使其毒性缓解。就像一棵初长的树,你只能看着它慢慢枯萎,束手无策。”

“小十七,”她笑得欢悦,“这,就是制毒的意义啊。”

“大夫!”

裴云姝猛地抬起头,不顾芳姿的阻拦执意下地,颤巍巍地就要同陆瞳跪下,陆瞳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她,被她一把抓住手。

裴云姝紧紧抓着陆瞳的手,那双瘦弱的手似乎有无尽力量,她盯着陆瞳,目光中满是绝望与哀求,声音也像是哽咽了。

“大夫,”她嘶声道,“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王妃——”芳姿和琼影惊呼。

裴云姝却执意不肯起身,望着陆瞳,像是望着死路之中唯一的生机。

陆瞳心头一震。

她能看到裴云姝眼底不肯褪去的光芒,她说的是“孩子”而非“自己”。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柯承兴的小厮——万福曾在茶馆里与她说过的话来。

万福曾说,姐姐陆柔死前,曾查出有了身孕。

她无法得知陆柔在自知有孕时是何种想法,但这一刻,她仿佛在裴云姝的身上,看到了陆柔曾经的影子。

她们都是怀着身孕时被人加害,不同的是,姐姐没能等到救她的人到来,被那些豺狼虎豹围堵着,孤独死在了冰冷的池水中。

裴云姝的眼泪一滴滴砸落下来,芳姿和琼影在旁边低声安慰:“王妃别哭,医官马上就到了,一定会有法子的……”

陆瞳闭了闭眼。

不要心软。

不能心软。

郡王府中情况错综复杂,她一个外人贸然掺合,绝非好事。裴云姝若是无事,她已道出王妃中毒真相,势必被下毒之人记恨。若裴云姝有事更糟,她作为无故卷入其中一粒草芥,只会成为迁怒的筏子,一同与这位郡王妃陪葬。

更何况,“小儿愁”本来就是无解之毒,芸娘从不说谎,说没有解药,就一定没有解药。裴云姝中毒已久,就算这孩子现在生下来,也已被积毒浇灌,未必活得了。

她有血仇在身,大仇还未得报,不该为这些旁人的事使自己陷入危险,还需留着这条命做更重要的事。

这样才对,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