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听了,抬起头笑,“多谢三哥哥,我很好。”

这神情多么客套啊,让沈倬一霎觉得两人隔了一道帘,眼瞧着近,却再也看不清对方的。

他哀哀的点头,干巴巴地连喟几声‘那就好’。

失态的模样落进殷老太太的眼底,直让她拢紧了眉头,“倬哥儿,你身子还没好利索,都叫你不必出来,你怎么还出来?”

沈倬作揖道:“昨个儿睡得早,今个儿便起来得早,想着许久没来见祖母了,遂过来给祖母晨省,没想碰见五妹妹回来了。”

他说着,嘴角抿了点笑望向沈南宝。

沈南宝垂着头,没有看过来。

沈倬不免半阖了眼,但很快抬起来,看向殷老太太,“方方我在外头,听到屋子里的谈及……那事我听说了,祖母,风月我私下也是见过,说过几句话,虽平日里为人有些莽撞,但必不是那等心肠毒辣的人,她誓必不会做这样的事。还请祖母容五妹妹彻查这事。”

沈南伊气得嗤笑,“三弟弟,你倒真是对五妹妹疼爱得紧,树了个兄长的榜样,但我想问问,你为五妹妹说话,那你又把容小娘,把你那未出世的六弟弟放至于何地?”

沈倬一向温温脉脉,在外看来就是一副清贵柔和的模样,所以是个人都敢放开了嗓子同他言声,沈南伊习惯了这样的冷嘲热讽,性不好的时候,还免不得迁怒她一番。

原以为今遭也不过如常,又是发泄了几句,捋顺了气又客套几番便不了了之,没想沈倬站在那儿,冷冷斜了一眼过来。

“将这事彻查清楚,不正是为我小娘着想,不然不明不白的,到头来恨都恨错了人岂不是更荒谬?”

沈南伊一霎没反应过来,身形晃了晃,睁圆了眼睛看他,“恨错?那依照三弟弟你的意思,是母亲冤枉了人?”

沈倬轻轻地扯了嘴角,“母亲当初都能拨错了下人过来,这一时又抓错了风月,也未尝不可。”

殷老太太正拿着茶盖刮茶叶呢,听到这话,骇然地抬起头,“倬哥儿,你这叫什么话?有你这么说母亲的么?”

清雅深邃的那双眼无声地看过来,倒映出殷老太太眉心的颦蹙,还没说话,嗓子有些发痒,沈倬滚了滚,没按捺得住还是嗽了出来。

就是这轻浅的几声,反倒听得殷老太太有些怅惘。

有些事虽说过去经日,但就跟天灾大旱一般,熬过了当下时节,还有后面颗粒无收的绝望等着你。

她当时为着主母,为着门面叫倬哥儿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这样的委屈烙在倬哥儿的心头,成了疤,成了坏疽,再这么下去,这唯一的孝贤子孙,只怕也要和她疏远了。

到时她就真真成戏上唱的‘孤家寡人’了。

殷老太太沉沉放下盏,默然了半晌,她抬起头,“便依你罢。”

彭氏一惊,“母亲……”

殷老太太摆了摆手,“这事只要不闹到衙门,就是把家弄个天翻都可以。”

不闹到衙门?

她就想着把风月闹到衙门,把沈南宝名声尽毁了才好!

沈南伊脸色难看极了,揪着锦帕,恨不得揪出一朵花来,和彭氏走出门,见沈南宝和沈倬站在廊下你笑我笑的,便愈发兜不住怒意了,气笃笃地上前,拉长了声调嗤笑。

“五妹妹,而今祖母都偏颇你了,可是满你的意了?”

沈南宝转过头,正对上沈南伊那双喷火的眸,本来冷清的一双眼便很快浸满了笑意,“遂了我的愿,我自然满意,这世上最难求不正正是万事如意么?”

沈南伊比沈南宝,心态心态比不过,气度气度比不过,就是嘴舌功夫也欠缺,这当下又要眼瞧沈南伊怒不可遏了,彭氏一马当先将人拉到了身后,自个儿言笑晏晏地对上沈南宝。

“宝姐儿说的可不如是,这世上最难求的就是万事如意,我也期盼宝姐儿真真能万事如意得才好。”

言讫,拉着沈南伊寻了小径一气走远。

沈南宝站在廊下,打眼看了看天,高而深的穹隆不知什么时候显露了天色,耀得四处都发了白,连沈南伊和彭氏的身影都有些晕眩眩的。

回过神来,沈倬搀上她的胳膊,她才发现哪里是天光的缘故,分明是她舟车劳顿惹出的后患。

沈倬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色打心底的担心,“五妹妹这么着的赶回来,累极了罢,还是先回屋睡一睡。”

沈南宝摇了摇头,“我现下哪能睡的,得等到风月回来,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