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旸是知道一些自己在荆州的影响力的,特别是在江陵与公安两地。 故而为了不让自己的到来造成扰民,糜旸曾传令给邓芝,让他不要将自己即将到达荆州的消息,宣之于百姓之间。 可惜的是,糜旸对自己在荆州的影响力,也的确只停留在一些的程度上。 当糜旸被王安牵着缰绳,迈入江陵城中时,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幕盛大的欢迎仪式。 数之不尽的百姓,有的聚集于房屋上,有的奔跑在街巷中。 他们在见到糜旸的那一刹那,就再难按捺住心中欢腾的心情,不由得纷纷敲锣打鼓起来。 一时间,整座江陵城中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一副过年的喜庆形象。 而在那喧闹的环境中,许多百姓更是抑制不住心中对糜旸的向往,纷纷汹涌着积压人群朝着糜旸的所在前进。 幸亏对于这一幕,邓芝是早早有预料到的。 所以他今日在街道两旁,布置了许多带甲兵士,就是为了维护现场的秩序。 可惜邓芝不知道的,要不是职责所系,恐怕那些带甲兵士,会第一时间冲到糜旸的马下,瞻仰糜旸的容貌。 毕竟糜旸在大汉军中的威望,那用高涨二字来形容,都算是谦虚了。 而糜旸很明显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到。 糜旸第一时间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邓芝。 方才糜旸有些事要询问邓芝,于是让邓芝驾马跟随在自己身边,不然就算邓芝有些武艺在身上,恐也挤进糜旸身边三步之内。 看到糜旸责怪的眼神后,邓芝自是猜出糜旸误会他了。 邓芝可不喜欢背锅,他连忙喊冤枉道: “大司马有所不知。 虽说大司马曾下令不要扰民,可大司马的部将中,大多是荆州将率。 他们将自己即将回乡的消息,以信形式告知给家人。 这样一来二去间,有许多人就知道了大司马要归乡的消息。” “纵使臣要弹压,但荆州百姓对大司马的思念之心,臣又是如何能弹压的住的呢? 另外,臣早在荆州各处设立关卡。 不然恐怕今日,大司马连江陵城都进不了呢。” 说到最后,邓芝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不是臣不办事,是臣只能做到这一步啦! 听完邓芝的解释后,糜旸眼中的责怪神色消失不见,他脸上浮现了无可奈何的笑意。 的确虽说他曾下令过,可就算他的将率不透露风声,当他的命令来到荆州时,得知此事的人,也会按捺不住将这消息传播出去的。 只是很快糜旸就察觉到一点不对。 “归乡?” 糜旸记得没错的话,他是徐州人士呀! 在意识到糜旸的疑惑后,邓芝笑着解释道: “大司马有所不知,因糜公曾任南郡太守多年,加上大司马少年时久居江陵,故而有许多南郡人,将大司马视作当地人士。” “因此事,江陵与公安之间,还曾有一些不愉快呢。” 听到这,糜旸更加不解了。 迎着糜旸不解的目光,邓芝继续说道: “自大司马离荆后,荆州各地一直有将大司马的生平及公安之战写入当地县志的诉求。 荆州其他地方暂且不提,就说江陵与公安。 江陵县令认为公安之战,是大司马为糜公为南郡太守期间打胜的,自然应该写入江陵的县志。 而公安县令却认为江陵县令太过无耻,公安一战明明是在公安县境内发生的,怎可写入江陵县志中? 因为此事,两方县令互相写信驳斥对方,一度还将这事闹到臣的案上来。” 听到邓芝的这个解释后,糜旸一时无言。 好家伙,这也行? 可糜旸一想到后世,地方上那些各种碰瓷名人的故居,他心中就了然了。 而在听完邓芝口中的这些逸事后,糜旸也就理解了,为何江陵城内有这番狂欢的气象。 华夏民族一直有一种,浓厚的乡土名人情节。 想想后世,一个村内出了一个顶尖名牌大学生,村委会都会敲锣打鼓的四处宣扬这喜事。 至于要是出了一个国家功臣,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不止村会敲锣打鼓,恐怕市方面都会高调宣传,引以为傲。 更何况自己呢? 只能说在某些方面,华夏民族真的是一脉相承。 想到这,糜旸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荆州将自己看的如此重,自己又怎么会不识趣的拒绝呢? 至于徐州那里... 等收复了再说吧。 于是糜旸对邓芝发出了一声感叹: “项羽当年曾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今日孤知项羽也!” 糜旸的感叹落入邓芝的耳中,引得邓芝心中一喜。 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邓芝打算将糜旸的这句感叹写入江陵的县志中。 ... 江陵城内百姓的热情,让糜旸从城门口走到镇东将军府,足足走了好几个时辰。 当糜旸迈入镇东将军府时,夜色早已经变得暗淡。 而本来糜旸是想好好休息一下的,可邓芝又向糜旸建言,请他参与今夜早就准备好的宴会。 今夜参加宴会的人,要么是荆州的众武,要么就是荆州境内的世家豪族。 以邓芝的看法,今夜宴会名义上是为糜旸接风洗尘,但实际上却有着让糜旸安抚人心的政治需求。 糜旸想到来日他要以荆州为根据地东征,于是便同意了邓芝的建言。 于是糜旸再略微洗漱一下后,便在邓芝的带领下,来到宴会席中。 正如邓芝所说的那般,当糜旸的身影出现在宴席中时,宴席中的荆州武,世家族长,心中都长长出了一口气。 众人皆知,以糜旸的身份来到荆州,他从此以后就是荆州实际上的“皇帝”。 荆州有许多达官权贵其实与糜旸没深入接触过,他们对糜旸的秉性大多是道听途说。 虽说糜旸在荆州百姓中口碑极好,但不代表他对“肉食者”们会是一样的态度。 别忘了,梁州血夜,才过去不过数年!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若是不先接触了解一下糜旸的秉性,万一以后他们有什么疏忽惹到了糜旸,那岂不是等于自绝于天下? 由于心中有着这方面担忧,所以在宴席一开始,气氛就显得格外活跃。 凡是有资格敬糜旸酒的人,都起身用恭维的话语,纷纷向糜旸敬酒。 而面对众人的敬酒,糜旸也尽量表现出宽和的态度一一接受。 本来宴席若能以这样的气氛进行下去,那么今夜注定是个美好的夜晚。 只是凡事都容易有意外。 当宴席进行到后半程时,有些微醉的糜旸,就见到一位精壮男子,正捧着酒杯朝他走来。 糜旸虽有醉意,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这人正是陈到! 陈到是目前大汉元从系中硕果仅存的几位老臣之一,他的资历身份是邓芝不能比拟的。 所以在宴席一开始时,陈到是第一位向糜旸敬酒的人。 可陈到明明已经敬过酒,为何现在还要亲自过来敬第二次呢? 见是陈到步履蹒跚地朝自己走来,糜旸连忙示意身后的丁封前去搀扶。 可当丁封走到陈到身前意欲搀扶时,他的手却被陈到给打开。 见到这一幕,本就感到诧异的糜旸,眼神不由得眯了起来。 糜旸的所在,一直是宴席内的焦点。 宴席内的许多人,也察觉到了陈到异常的表现。 能参加宴席的人,都是少有的人精,他们察觉到异常后,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一时间,原本嘈杂的宴会变得安静起来。 陈到与糜旸距离不远,没一会儿陈到就来到了糜旸的身前。 而或许是受到醉意的影响,陈到直接坐在了糜旸的座下。 看着近在咫尺的糜旸,陈到举起手中酒杯谢罪道: “臣今日未能第一时间迎接大司马,还望大司马恕罪。” 听到陈到的话,糜旸顿时笑了出来,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其实以陈到的身份地位,今日率领武官员迎接自己的,本应该是他。 可他今日没出现在迎接队伍中,不是为了托大,乃是今日正好是江陵士卒的大操练日。 陈到性格持重,士卒的大操练日,他一直都未曾缺席过。 正因为如此,今日陈到才未第一时间迎接糜旸。 这一点糜旸早就知道,而面对这样尽心尽职的老臣,糜旸敬重还来不及,还岂会有所怪罪呢?“叔父言重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因兵练之大事,而误迎接之小事,本就理所应当,叔父又何罪之有?” 尽管糜旸现在的身份非同一般,可对于跟随刘备一同艰辛创业的元从系大臣,糜旸一直敬重得很。 糜旸的一口一个叔父,听得陈到心里舒服极了。 最重要的是,他初步了解了这位子侄兼大司马的脾性。 见状陈到不再有所隐瞒。